城北发生了非常符合封建主义价值观的壮烈场景,城南的张行和李定却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非只如此,城中心的圣人、宰执和其他大员将会很快得知此事,而张李二人却依然要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后才能醒悟。
没办法,他们的视角被限制住了,而且全都放在围城和解困上面,就算是预见到了一些可能性,也都注定会在这次围城后爆发的种种具体事端上显得想象力不足。
一夜无言。
翌日一早,人们似乎开始恢复活力,各种各样的事端也开始密密麻麻的展露出来,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郡府中纪念他,甚至可能很出名,张行换個好状态,说不定也会感动和共情,但此时他想的,只是如何交差,早点结束任务,早点结束这场可笑的巡视,回东都休息,准备找一个外任。
这个时候,身后的齐王忽然开口:"张行。"
"下官在。"回过神的张行诧异回头。"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先不进去了。"齐王面无表情立在路边。"你带人进去,直接找段尚书,让他亲自带着尸首折返,追上圣驾就行,让随行伏龙卫和两位信使也一起随他折返,你自己只一个人去找幽州李总管,然后让李总管在帐中等我,你再出来带我去见他。"
说着,这位齐王殿下居然从怀中寻到一个白绶,挂到了腰中,并回头去看其他伏龙卫和两名向导:"你们中有认识本王的,有不认识的……都无所谓……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
张行本能觉得事情不妙,但委实无法,却只能跟其他人一起硬着头皮答应。
接下来,因为只是跑腿通知两位大员,不需要亲手操作,事情倒是格外轻松,张行连卫赤的尸首都没见到,只是出来带齐王低调入内时匆匆一瞥,看到了神色悲戚的段威和十二位来时同伴一起向南折返而已。
而再度转回临时营寨,张行也没能进入李澄的大帐,只是在外面枯坐。
但齐王也没呆多久就走了出来,张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迎了上去……他很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咱们走吧!
"走吧。"齐王曹铭叹了口气。"李总管的意思是,巫族人真要撤了,张副常检不妨随我一起去看看苦海。"
张行彻底无言,却只能陪着不知道发疯还是谜语人的领导一起上马,穿过临时的军营,继续向北驰去。
疾驰了大约二三十里,耳听着似乎是波涛声涌起,身前也开始大面积出现战斗痕迹,齐王忽然打马向一侧还比较平缓的山坡上驰去,张行不敢怠慢,紧紧相随。
登上山坡,居高临下,顺势迢望,张行却又整个怔住。
无他,午后阳光下,苦海波澜微动,拍打着嶙峋的两岸,而庞大的巫族营地也正在做最后的登船准备……可能是意识到不可能在等到那些丢失讯息的小部落,巫族营地里开始杂乱的放火……烟尘滚滚,一开始还是比较粗厚的,但上升到一定高度,便被苦海迎面出来的北风所打散,变成一种细雾状的东西,宛若云烟。
但这些云烟,还是遮蔽不住足足几百里宽,然后向北一路延伸到可见冰山飘来之所的苦海。
这是一片真正的大海,人为,或者说是巫为,龙为,都无所谓,但它就是一片大海。
这一刻,张行收起了所有的倦怠,收起了所有对政治把戏的厌恶和烦躁,也收起了自己自以为是的历史脉络猜度。
因为在这一片出现在晋地正北面的大海面前,不可能存在什么历史的绝对重合。
而这,似乎也意味着,新的可能性与新的故事。
张行莫名想哭泣,说不清楚是哀伤还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