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不知是因信仰变了,还是其它什么问题,他竟对多子神庙有了完全不同的观感。
与上一次的异常和诡谲不同,眼下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美好。
神庙圣洁安宁,阳光温柔和煦,游客微笑,娃娃嬉闹,嬷嬷们各司其职,袅袅炉烟升起,深嗅一口,便只觉气息舒缓,隐隐生出一种置身母巢,重返婴孩时期,对万事万物皆心安无忧的松缓感。
黎渐川的身心也不由慢了下来。
一直萦绕不去的紧绷与疲惫渐渐消失,好似有什么无形的能量聚集,填补上了他好似破了个大洞的精神与躯体。
感受着这种几乎不可违抗的安宁与平和,黎渐川心中越发警惕。
对他来说,这样的多子神庙,比之上一次直截了当展现出恐怖幻象的模样,更令他惊悸。
暗里戒备,面上黎渐川却顺着这种影响,显出了享受神态。
自称廖嬷嬷的十胎嬷嬷见状,笑意更深,边推开偏殿门,引黎渐川进来,边温声道:“嬷嬷和你说,皈依了菩萨有好处,没有骗你吧?昨日来,你脸色可白得很,今天瞧着倒是好了很多。”
“只是菩萨赐下的神丹,你是还没吃吧?吃了身子可就大好了,远不是现在这样。”
黎渐川照旧是那套等候时机的说辞,至于等的究竟是什么时机,大多数情况下,旁人瞧见他故作高深的模样,便也不会追问。
廖嬷嬷听了,果然也没再问,只是又叮嘱了一番,让黎渐川尽快吃,请神前吃。
两人交谈间,已在小桌两侧的蒲团上落了座,廖嬷嬷瞥见亦步亦趋跟着的宁准,又笑了下:“听说你现在和它是形影不离了,怎么样,京城这人豺用着可还好?”
用着?
黎渐川捕捉到这个词,有点诧异,在这位廖嬷嬷的口中,人豺好像还另有用处,不止是留着当作祭品。
“还行吧,我刚加入多子神教,不懂的太多,还用不太好。”试探说辞信手拈来,黎渐川含糊地引着廖嬷嬷的话茬儿。
廖嬷嬷垂目沏茶:“别想太多,给你了,就只管用便是,只是这人豺的祭品名额还未取消,你取血割肉的时候要悠着点儿,别弄死了。它这衣裳是万胎嬷嬷飞升神国前留下的异宝,只要不是多处致命伤,都能把它救回来。”
“说实话,菩萨对祭品是不挑的,”她将一碗茶推来,“要不是这次福禄观的保守派付了大价钱,想联合我们神教,利用这次大祭尝试唤醒两位神明,寻常祭品就可以,压根儿没人会去掏什么古法秘术之类的,去研究什么人丹。”
“现代社会,就算是有残缺的人,那也是人,将人炼成牲畜,祭作大丹,传出去,不好听。”
廖嬷嬷一副不赞同却无奈的表情。
不过黎渐川看得出,廖嬷嬷这不赞同,是为神教名声,而非真的厌恶此等惨无人道的行为。
他呷了口茶,压下心底的讥讽与杀意,道:“改了祭品,就一定能唤醒神明?”
“试试吧,”廖嬷嬷道,“都是试试,这有什么作得准的。菩萨和福禄天君沉睡近两百年,从未醒过,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将祂们唤醒。只能拿那些前朝古墓里挖出来的东西试试。”
黎渐川分辨着廖嬷嬷的神色,又道:“嬷嬷知道福禄观的保守派为什么要唤醒神明吗?”
他顿了顿,道:“现在是本就是两位神明的天下,祂们醒来与否,似乎不会对局势造成太大改变。”
廖嬷嬷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捧着茶笑了笑:“我只是个十胎嬷嬷,哪知道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人物们的心思?不过听说,保守派是最常得福禄天君神谕的,说不准,这就是一道神谕呢。”
“神谕?”黎渐川故作好奇,“我知道神谕,可自己没得到过,神明在沉睡中,也能发出神谕?是直接开口对信徒说话吗?”
廖嬷嬷被逗笑:“自然不是,大多是通过仪式或托梦之类的,仅有模糊指示罢了,没有确切的言语。神明已不是凡人,神明的话语凡人听不懂,也听不得,真要听见了,只怕结局还不如去死。”
“你资质出众,入了神教,以后得神谕的时候必然不少,我也要告诫你,与神明沟通,无论是仪式还是做梦,都要格外小心,莫要陷入谵妄,从此人非人。”
廖嬷嬷殷切说着,带过这个话题,又请黎渐川尝点心。
黎渐川知她不想再多说,便用起点心,转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