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王贞笑了起来:“不过是亡国之余罢了,哪里当的起帝胄二字?”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天命无常,惟德是辅!按说老夫先祖得享国五百年,共三十四君,我等子孙后代能苟全性命,奉养祖宗神灵就应该知足了。只是这些年来,汉京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老夫想在这开城安度余年都做不到,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毛和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对方话语中暗指的是什么。原来朝鲜乙巳士祸之后,身为文定王后兄长的尹元衡成为执政,掌握了朝中大权。不过这一局面没有维持多久,1553年,年满二十的明宗开始亲政,为了从掌握朝政的母亲(文定王后)手中夺取权力,便开始重用自己妻子的舅父李梁,两派又开始了新的朝争。而当时垂帘听政的文定王后宠爱一名僧人普雨,甚至赐予其官职,这就把朝鲜诸多士大夫赶到了明宗一边,于是乎汉城那边的朝争愈发激烈,即便远在开城京的王贞也无法置之度外。
“老夫为了让生意进行下去,每年就派尧儿送三百两银子到尹执政府上,这也只是为了把让生意做下去,毕竟无论是开采还是冶炼铜矿、贩卖人参,都离不开执政的默许,可惜偏偏这就得罪了陛下一派的人,这段时间汉京那边就有不少不利于我们王家的风声!”
“原来有这等事,那可否向陛下一派那边献上礼物换取其原谅呢?”
“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王贞苦笑了起来:“如果能用钱解决,老夫又怎么会在乎呢?毛先生,你是不知道敝国朝中党争之烈。只要一日为左,那就终身为左,绝无改换门庭之说。我若是向陛下一派献上礼物,那陛下那边不会谅解我,文定王后与尹执政也会恨绝了我,更是死路一条!”
“那,那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办法了吗?”毛和问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说到这里,王贞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毛和耳边道:“只有朝堂之上换人!”
毛和闻言一愣,暗想当今的执政尹元衡不是你这一边的吗?旋即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换人指的是当时的朝鲜国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这恐怕非在下所能及了!”
“不,只要贵方肯出手相助,就有办法!”王贞说到这里,便在毛和耳边附耳低语了几句,毛和听得脸色大变,急道:“这,这怎么可以!”
第两百八十章缙绅们
“不管可不可以都请您将原话转告贵社大掌柜!”王贞笑道:“此言出自我口,入于你耳,除大掌柜外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这个请您放心!”毛和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在下回礼成港后就乘船前往堺,亲自向大掌柜转告您的意思。只是大掌柜的信笺也请您看看!”
王贞拆开毛和带来的书信,细细看了一遍,突然笑道:“原来是这等事,你回去转告贵方大掌柜一声,我开城王氏与贵社同气连枝,只要他应允了我这件事情,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联合银行之事自当听候大掌柜吩咐!”
泉港。
“老爷,到了!”管家小心的掀开轿帘。
“嗯!”吴世贞一低头,从轿子里出来,眼前便是一栋三层楼房,门楣上悬挂着一副簇新的鎏金牌匾,上面用颜体写的“太白楼”三个大字,他看到下面的落款,眉头微皱:“奇怪了,林希元怎么会替这酒楼题字?”
“老爷有所不知,这酒楼也是林家人开的,算来与林老爷还没出五服!”
“难怪!”吴世贞一甩衣袖,笑道:“想必是驳不开同族的面子吧!老林他平日里总是一副道学脸,却给酒楼写牌匾,嘿嘿!”
“老爷您是不知道!”管家压低声音笑道:“这一年多林老爷可是性情大变呀!”
“哦?”吴世贞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听到什么消息吗?”
“都是些听下人中间传的,没凭没据的——”
“无妨,你只管说,我不怪罪你便是!”
“是,老爷!”管家低声道:“可能是受咱们家开纺纱厂刺激的缘故,林老爷这一年来在家里脾气很坏,经常骂人,下人稍有做得不对的便要动家法,就算是夫人,前些日子都挨了他一巴掌!”
“什么?连夫人都挨了他的巴掌?”吴世贞吃了一惊:“此事当真?”
“老爷,这种事情都是深宅内院里面的,哪有真凭实据!”管家苦笑道:“不过我是从林府内宅的一个下人口中听到的,应该不假!”
“哼!”吴世贞冷笑了一声:“我教你平日里假道学,周大掌柜把好处放到你面前了,你却假撇清端架子不要,现在看到别人得了好处又眼红,活该!”他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看了看头上的牌匾,迈步向楼内走去。
“吴老弟姗姗来迟,该当何罪呀!”吴世贞刚刚上二楼,便看到林希元站在拐角处,拱手向自己笑道。
吴世贞被吓了一跳,这可不像是林希元的作风,在过往的类似聚会中林希元要么是端坐在桌旁,要么就是最后一个才到,仿佛不是这样就无法显示他闽南士林首领的身份。对于对方的这种做派,吴世贞背地里虽然没少抱怨,但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无论是官位还是科名的确林希元在闽南还活着的士人中都是翘楚。今天对方突然这个样子,自己反倒是不习惯了,只得下意识的答道:“但凭兄台吩咐!”
“吩咐不敢当!”林希元笑了起来:“只是待会东番有人将至,必定有要紧事。我等皆为闽南士林一员,有些事情还是同进退的好!”
“哦!”吴世贞眉头一皱,看了看林希元,只见对方虽然面带笑容,但目光闪动,显然暗藏心事,心下已经了然。
“兄台请放心!”吴世贞笑道:“只要是关乎世道人心,我闽南世情之事,吴某一定唯林兄马首是瞻!”说到这里,他向林希元长揖为礼,便径直向三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