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娘子有点?吃惊,将油乎乎的手反反复复擦了擦,“真的?给我挑的?”
她?是个孤儿,在慈幼局里长大,从小穿别人的旧衣裳,总是一件衣裳缝缝补补穿三年,有时冬天穿漏风的纸袄,好不容易长到?这?个岁数,要过十五岁生辰了,想着?给自己?做套衣裳。
没有人给她?做,她?给自己?做。
一贯钱她?有的,攒了许久。
林秀水肯定地回答:“对啊,我挑料子的时候,尽想着?按你的身形,穿什么衣裳好看。”
李小娘子一愣,她?垂眼,又抬头希冀地问:“能先瞧一瞧吗?”
她?看见了扎染过的布头,挂在木架上?,虽然都是蓝的,可每一块都很特别,没有相?同的花纹。
“这?种布每块都很难一样,或者说?,就没有相?同的,保证你穿上?去后,跟别人都不同,”林秀水如?此说?,找出布尺来。
李小娘子闻言没说?话,林秀水走过去说?:“你伸手叫我量量。”
即使在这?个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在,宽敞且空旷,只有一堆布料和挂在墙上?的纸样,李小娘子站在窗子的背光处,依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羞赧和局促。
她?下了工没洗过身子,她?的手上?还?沾着?擦不掉的油花,她?想低头看,她?的衣裳上?是不是沾了油斑,袖口处肯定有黑色的污垢。
“要不,明?日吧,明?日我再来量。”
林秀水只是笑着?看她?,并道:“好,我们今日可以先挑花色,想想要做什么样的衣裳。”
李小娘子人生里第一次给自己?挑衣裳,她?难以忘记这?个夏日里,手里一直湿乎乎的,好像很兴奋,可面上?又笑不出来,盯着?布料出神。
第二日她?洗了头脸身子,换了浆洗得很白,但绝对没有油点?的衣裳来,她?终于能抬起自己?沉重的胳膊,让林秀水给她?量身,她?不敢抬眼,低头看脚,脚在鞋里蜷缩。
“两?日后来拿,”林秀水收回布尺,轻轻地笑,“保管合身,你要日后瘦了,或是胖了,还?可以找我来改,不收你的钱。”
“好,我以后,”李小娘子说?,“我肯定还?会找你做衣裳的。”
林秀水看她?远去,低头细算,纸样打得细致,改了又改,改了一个时辰,汗都往外?冒,太瘦的人得多点?放量,兴许过了年纪能长。
她?拿了水波纹的偏蓝,有点?雾蓝色的料子,打算做裙子,确定好不打褶,打褶很麻烦,她?还?不一定能打好。
抹胸是白的,上?头有绣绿色团花的图样,她?打算加两?条领抹。
林秀水又拿出另一匹蓝的料子,蓝色晕染得很漂亮,并没有突兀的白色,做短褙子应当不错。
大热天熨布最难熬,再贴纸样去裁,裁好她?缝褙子,周娘子缝裙子和抹胸,做好再检查熨一遍,挂在衣架上?,等主人来拿。
两?日后,李小娘子又顶着?洗完后,过于蓬散的发髻来的,她?来前还?去香铺门前待了会儿。
林秀水这?屋里有换衣物的地方,有帘子挡着?,里头还?有个挂衣架,能放衣裳。
李小娘子换上?,她?低头细瞧,不知?道好不好,但是很轻软,薄薄的,她?心里像放飞一只小雀。
她?走远看镜子里的自己?,她?长久地盯着?,那么合身,不再松松垮垮,宽宽大大,又那么好看,不再是灰扑扑的,她?喜欢蓝的。
从来没有穿过这?样一套衣裳,她?都能在最热的时候,走在人群里。
李小娘子确实穿着?衣裳走进人群里,看有人瞧她?,她?有点?放松下来,觉得那人不是在瞧她?那缝补过的衣裳,不是在看她?不合身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