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早上,下蒙蒙雨的时候,林秀水喊住周娘子,叫她赶紧进屋来,给她塞了块巾子,让她给自己和孩子先擦擦。
“我看娘子你,街道司的活计不算忙,早晚扫两趟便成,那些绕穗子的小活也都不急,而且做得快。”
林秀水进屋给她倒了杯热水,又坐下说道:“我这会?儿租了间房廊,有些缝手套的活计要做,按缝补两文?一双,还希望娘子能给我院子和屋子每日打扫下,按二十文?一日算。”
“娘子要想在?那边缝也可以,针线都已经备好了,算是帮我守院子,能晒下衣裳,并收回来,这也算钱,五六文?成不成?”
这样?一日算下来,起码有个百来文?,对于?周娘子这种捉襟见肘,而且她的孩子还只有三个月,仍在?吃奶的年纪,已经是很好的活了。
她怀里抱着孩子,想要站起来,差点勾到?椅子,又连忙坐下,她满脸都是无措,手不停拍孩子,连连点头说:“行,我能做的!”
“就?是这守院子,晒衣裳,收衣裳,
顺手的事情,不,不用给钱的。”
林秀水叫她喝口水,嘴巴都干得裂出?两条血痕了,“那这是顺手的事情,那是顺手的事情,到?头来,什么都顺手,是不是就?不用给钱了?”
“天底下就?没有顺手的事情,要不还情,要不给钱。”
“你只管做着吧,我那院子才刚租来,我又要日日上工,每日都担心,有没有谁进屋子里去呢。”
林秀水随口说的,她担心个鬼,里面又没有值钱东西,贼偷来逛一圈,除了能顺走她的针线布头,她不知道有什么好偷的。
周娘子头点如捣蒜,这么活计她拼了命都会?好好做的,一日能赚好些钱,在?梅雨季没法?去街道司上工时,她至少有活可以做,能够填满米缸。
每年端午芒种前后,一直连续到?夏至、小暑,对于?她们这种靠扫街做活,按日支钱的实则很难受,连续阴雨天,出?不了门,意味着没有钱挣,做其他活,也不是按日给钱的。
外?头下着蒙蒙细雨,瞧着天灰蒙蒙的,可周娘子的身?上却像照到?了大暑里的日头,那么片刻,都暖烘烘的。
其实林秀水确实很需要人收晒衣裳,尤其是这鬼天里,下雨下得一阵一阵的,而且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她都不敢晒衣裳,只好放到?屋里,又是一股潮味。
能有个从早到?晚缝手套的,她至少可以卖出?不少,而且梅雨季里,她想卖油帽,周阿爷有个老伴陈阿婆,腿脚不好,但是手很巧,也是个篾匠,做了很多顶竹帽,卖得不大好。
她打算买些来,边缘缝上到?肩膀往下到?屁股处的油布,缝上一圈,卖个一百文?,能遮挡很多风雨,比买一把油纸伞要便宜好几百文?,油衣太贵,没人买的。
桑桥渡人家的窘迫,通常会?在?连绵阴雨里,展露无疑,举着把反复修补过的破伞,穿着湿漉漉的鞋子,或是戴着顶破竹笠,小心走过一个个水坑。
而且在?这种时候,大家的伞破了,竹笠坏了,鞋子泡在?水里,后脚跟裂了,是很难找到?修补的人,时常下雨,修补匠也没法?跑到?桑树口里来。
靠林秀水一个人,她修也修不过来,像有些鞋子的话,她能给做个油布的脚套,就?是有两根绳袋,可以绑在?腿上的,这样?能极大缓解大家走雨路,没有油靴,到?上工的地?方鞋子是湿的,难受一整日。
她也补了许多伞,都是晴时半点不用,小雨不用,中雨不用,大雨才舍得撑开?的,结果伞面都破了许多。
本来这些活计,都不是林秀水做的了,她补得有些苦恼,而其他不能出?摊的人,也极为烦闷,一是没钱赚,二是本来大伙说说笑笑的,整日在?这边热热闹闹,一回家,简直跟坐牢一样?,好歹牢里还会?给口饭吃。
这种连日不断的雨,林秀水去上工都很烦闷,到?处潮乎乎的,没哪个人专门大雨天跑来找她改衣裳,她还有堆得那么老些的活。
老裁缝看她这么愁,跟被雨打蔫了的花一样?,走过来跟她说:“要我说,你们那里宽阔地?界,就?该有个廊棚才是,你是不愁,给些缝补摊子的人,雨天也有条出?路是不是。”
“说得轻巧,谁出?这个钱呢?”
林秀水却忽而眼神一亮,对啊,她们这种缝补摊子,应该有个廊棚的。桑青镇的雨可不止在?这种梅雨季,而是一个月下十几二十日的都有,一阵一阵的,大家没带伞就?得急急忙忙收摊,站在?人家屋檐下避雨,等?雨停歇了,才能出?来摆摊。
只是造廊棚,得归街道司管,不然大家就?算私造起来,都只能算是侵街,一律要被罚没拆除。
她跟街道司的熟,下了工拉上桑英给她壮壮胆,到?街道司里头问问,能不能给她们桑树口造个廊棚,规划一下,如果街道司不出?钱,大家自己出?钱呢?这里时常有自己出?钱,造桥造亭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