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都以为对话没教小钟听见。然而小钟还有话想跟他讲,就跟在后边。虽然听这两人讲话跟谜语似的,也没太听懂。
大钟的回答有点奇怪,她也说不上哪里怪。后来联想到月饼的事,才茅塞顿开。
学校给教工每人发了两盒中秋月饼。大钟饮食习惯很怪,好像吃不来这种高糖分、高热量、高脂肪的“三高”食品,两盒月饼最初的一个给了小钟,后面就全放在学校,分给学生,见者有份。
按理说,学校发的不是太差的东西,同样的月饼出去买也要二三十块钱一个。大钟就是自己不吃,也可以带给家里人,总不可能家里人也全都不吃。
他这样就好像家里再没别的人。
怪就怪在,他一个生长在哪就回哪里上班的究极“大孝子”,怎么会家里没人?
经济自由,又没有“家”的牵绊,那他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
敬亭见他面露不悦,连忙赔上笑脸。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后面的话被玻璃门隔着,小钟没听清。
待敬亭送完大钟回来,小钟又与她说了声,出门追去。
直言不讳,她跟大钟有话要讲。
敬亭当然也有话予小钟,想了想,最后却教小钟先去吧。
“绍钤。”
“不要这样叫我了。”
话茬却由他先开启,“那天在辅导室是我失言,不该让你产生那样的想象。做了身为教师万分不该的事,实在抱歉。”
“你讲敬语,好像在用中文说日语。”
大钟微微皱眉,认真问:“那是怎么样的感觉?”
小钟却有点消受不住他的一丝不苟。以前跟他相处,她总是热切地想向他靠拢,因为他去想复杂的事,他认真,她也陪他,无意识地,她自己都没察觉。反直觉的拗变几乎可称造作,对于本性并非如此的小钟,很费劲,像走路一直踮着脚往高处够。
现在再也不需要这样,她才觉出迟来的疲倦,以及如释重负。
她敷衍答:“啰嗦。”
其实是她知道,这样的一句话,在他脑子里费心剪裁许久,最后才成说出来的样子,又硬又重,像书面语。
“刚才妈跟你聊天,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关于你的很多事。你不会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你在问我,你听我讲,我很少问你什么。”
“你还年轻。”他淡淡道。
只为这一句话,就可以纵容她所有的莽撞、任性和自我中心?
如果说她近来犯过的错,都不过是“长大就会好的”,那他对她的探寻又算什么?看小孩蹒跚学步然后跌倒?
真是居高临下,又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