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娉娉执意要亲自照顾母亲。她看见母亲的头脸都被绢帛包裹着,散发着浓郁的药味。换药的时候,她鼓足勇气打开绢帛,里面一片血污腥臭何琴琴的脸不知是被鞭子还是刀划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大口子,一只眼睛瞎了,血红里泛着灰白,嘴角也裂了,牙齿掉了好几颗。
她恐惧地捂着嘴,泪水不住地流。
何琴琴发出漏风的话语:“娉娉,别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日后不用再忍辱接客了,这是好事。”
…………
这些苦难,都未必不是好事。
此刻,她身上还在挨着鞭子,从背上到腿上都像是一层层地沸油泼下来,不断地泼下来,渐渐放大到全身都在疼,漫无边际地疼,疼到眼前昏黑,疼到透不过气,仿佛只有一道光从极远处传来。
她伸手要去抓那道光,鞭子陡然停了,沸油“滋滋”地在皮肤上流动,最后慢慢收缩成一道一道的剧痛,针挑刀剜一样往肉里钻,往骨头里钻,往脏腑里钻。
温凌的声音从背后冷冷地传来:“你不肯交代,我有的是办法。”
她费力地扭过头,含着泪水望着他。
温凌的眼中一瞬有惊诧和疼惜闪过,一瞬又闪电般消失了。
他身旁还有冷酷观望的勃烈极和幹不思,好整以暇等着看戏。
何娉娉气若游丝地说:“大王,我交代……”
“声音高一些!”
她只能气若游丝,眼睛似闭非闭,呼吸好像都困难。
“我说……”
温凌蹲下身,扶起她的上半身。他觉察她浑身在颤抖,胳膊和手腕是冰冷的,嘴唇早已没有了血色,嚅嗫间勉强能听到她在说话。
他心里有点点的后悔,心想:莫不是打重了?自己怎么下得了手的?
转念又想:不打重些,还保得住她的命么?
但这一点不能细想,要保住她的命,只怕不容易,但决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甚至不能露出自己的破绽来。于是又有些焦虑,皱着眉问:“你在说什么?”
自然而然凑到她嘴唇边听她说话。
何娉娉说:“杀了我吧。”
他嘴角挑起一点冷酷的笑意,撇脸对她轻声说:“你先交代吧。”
何娉娉声音低到若有若无:“没什么交代的,你其实都明白的,对吧?我求你,我们好歹有过三分情意,我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我想死得不那么痛……”
温凌低声道:“你说什么,情意?”
突然觉得女人都蠢得可爱,于是又笑起来。
何娉娉声音更低,仅能耳闻:“是啊……三分情意……不能再多了……所以,我不会对他们说你心心念念,在沙盘上模拟着给你们太子下套,还勾结着……”
她的脖子一把被温凌扼住了。
幹不思在旁边喊:“喂,你这是审讯。”
温凌不得不松开手,凑在何娉娉耳边,却是自己用极低微的声音说话:“为这三分情意,我答应你。”
然后提高嗓音:“什么?是你向南梁曹铮报信?!用什么方式?报了多少消息出去了?”
何娉娉道:“你凑近了,我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