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德帝走过跪倒的裕国公父子两个面前,冷冷道:“御前失仪?那便按御前失仪的律法,从重论罚。”拂袖而去。
天子御驾离去,大批禁军护卫和重臣随驾离开太清池,对岸的女眷也急匆匆全数回避,池边聚拢的人群片刻间减少大半。
但还有众多赴宴朝臣在水边逡巡不去。
上百双眼睛,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七孔桥中央的河间王,直面刺客白刃而泰然不动,被身后的小娘子推着木椅滚轮,由闻讯急赶而来的禁军团团护卫着,缓步下桥来。
斩断刺客手腕的那把弯刀,依旧挂回了椅背后头。
——
谢明裳推着轮椅走过人群时,银鞘弯刀在厚实椅背的鹿角把手上来回摇晃,反光明亮,映照入众人的眼中。
红裙长摆摇曳,也不知是原本织染的红,还是血水沾染的红。
一名禁军手托漆盘,漆盘里放置着刺客的断手,急匆匆小跑而去,浓烈的血腥气四处飘散。
背后忽地有人高喊:“谢娘子好刀法!”
又有人叫道:“将门虎女!可是谢帅教的刀?”
谢明裳眼风暼去。人群里叫好的,原来是几个身穿虎豹纹官袍的武将,面孔陌生,从未见过。
“过奖!关外自小学的弯刀。”她清脆地喊了声,加快脚步往宫门方向前行。
但人群还是离得太近,一个不留神,滚轮在碎石子上颠簸两下,木轮椅转去旁边,正好压过路边一只乌皮官靴,压得那人倒吸口气,忍痛往后连退两步。
“哎!”差不多两百斤的分量!
谢明裳随口问,“没伤着罢——”那人却抢先道:“无事的,无事的。”
声音微颤,听着居然有点耳熟。
谢明裳原本已推过去了,闻声一个急停,留意打量片刻,又喊一声:“哎?是你。”
可不听着耳熟么?下午才见过,正是凉亭里被她指着鼻子骂到面红耳赤的卢编修。
桥上反杀刺客的那一刀,刀势石破天惊,至今还映在卢编修的视野里。
卢编修的面孔残留震惊,茫茫间躬身长揖,却揖去谢明裳面前。简单的寒暄话语到嘴边,不知为何却说不囫囵了。
“谢六娘子,好身手……刀光如水势如虹……逢凶、逢凶化吉。”
谢明裳斜睨这位的大红脸,故意挑他的刺:
“拜错位置了。河间王殿下当面,礼仪都忘了?”
卢编修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大惊之下,慌忙转个方向深深拜下:“河间王殿下万安,逢凶化吉。”
谢明裳忍着笑。萧挽风脸上却无笑意。
漠然打量一眼面前行礼的青袍文官,问身侧的谢明裳:“他是哪个?”
谢明裳弯腰去他耳边,悄声道:“晴风院小凉亭里新挂的楹联,桂花槐花那个……便是出自这位卢编修手笔。”
卢编修保持着长揖行礼的姿势,低声道:“正是下官。”
萧挽风的视线淡漠掠过,仿佛面前站一团空气,还是只问谢明裳:“你认识他?”
谢明裳可不认,“我哪认识这位大才子。他不是在拜殿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