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羯朱宏的马蹄踏过峡州城外的石桥时,晨雾还没散尽,桥板上的露水沾湿了马靴,凉丝丝的。
他回头望了眼城头,那面“秦”字大旗在风里卷着,旗角破了个洞,是伏牛山一役被箭簇撕开的。
城楼上的哨兵正往这边望,他知道,这些人很快就会把他出城的的消息报给王德才……不过对此,他不在意,因为按照齐万敌的遗训,他出城可以理解为重新收拾残兵。
他扯了扯缰绳,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往旷野深处去了。
风里渐渐飘来羊膻味和鞣制皮革的气息,那是蒲瑶二族营地的味道。
姚族和蒲族,在伏牛山大败后,他们也跟着撤离到了这峡州城。
不过他们没有入城,而是驻扎在峡州附近,同时布置防御工事,主要是防范卜虎的大军杀过来……
“力羯将军到!”营地外的哨兵扯开嗓子喊,声音在雾里滚出老远。
眨眼间,披甲的汉子们涌了出来,手里的弯刀还沾着晨露,见了他纷纷单膝跪地,甲片相撞的脆响连成一片。
这些人里,可以说和他是老朋友了,毕竟当初十九部族与蒲族与姚族联合,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们的关系是十分亲密的。
即便是他在伏牛山大败,其精兵尽损,但在蒲族和姚族这里,也是有一定的声望,毕竟他精兵尽损,但是他的部族还在呢。
主帐里早燃起了篝火,铜鼎里炖着的羯羊肉咕嘟冒泡,油星子溅在鼎沿上,焦香混着马奶酒的烈气,把帐内烘得暖融融的。
蒲松站在火塘边,正用一把嵌着绿松石的匕首割肉,见他进来,粗声大笑:“我就说今早帐前的狼嚎得欢,原是力羯兄来了!”这位蒲族族长生得膀大腰圆,肩甲上还留着一道月牙形的旧伤……
姚族族长姚项坐在羊毛毯上,手里转着个银酒壶,壶身上刻着三只纠缠的狼,是三家结盟时,他亲手凿的图腾。
他比蒲松瘦削些,眼窝深,目光像鹰隼似的落在力羯朱宏腰间的狼牙符上:“齐天王的遗训,刚传到营地里来……”
他顿了顿,把斟满酒的木碗推过来,“关外兵马归你,连我蒲、姚两部也得听令,这可是泼天的权势。”
蒲松跟着举杯,粗声道:“可不是!等小天王长成了,力羯兄便是辅政的头一份,从龙之功啊!”
“到时候在长安城里盖座王府,不比在北蛮喝风强?”
力羯朱宏捏着酒碗没动,指尖摩挲着碗沿的冰裂纹。
篝火的光在他脸上的刀疤上跳,这是从伏牛山之战之中,留下来的疤痕:“从龙之功?”
他忽然嗤笑一声,把碗往案上一墩,酒溅出来,“在一个穿开裆裤的娃娃底下磕头,算什么功?”
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姚项转着酒壶的手停了,眼尾微微上挑:“力羯兄这话……是心里不熨帖?”
“熨帖?”力羯朱宏猛地站起身,皮靴踩在毡子上咚咚响,“齐万敌是条汉子,他活着,我力羯朱宏提刀跟他打天下,认!”
“可他儿子?”
“凭什么?齐万敌死了,还想把我和王德才当棋子,玩什么平衡策……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