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一早起来,明月开始收拾东西,吃的居多,一大包子汆丸子,明月怕长霉,悄悄分出一些。杨金凤半上午去送棠棠了,留在表婶家吃饭,明月便热热烩菜,啃个馒头。吃完饭洗刷好,当院很静,她知道奶奶要在人家里说会儿话,便拿出李万年留的弦子,坐堂屋门口,叫太阳晒身上,一边拨拉弦子,一边唱起来: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的船儿撑过来,一路摇呀摇
为了那心上的人,起呀么起的早
除了他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她原先只是觉得这调子好听,最爱头一句,心胸跟着宽广起来,这会儿像是
第一回晓得后头唱词说的什么,发起怔来,不唱了。
晚上跟杨金凤一块吃饭,一块儿睡觉,她闻到一股味道,老人的味道,人老了,再怎么洗澡,都有老人味儿。
“明月,到学校好生念书,别跟人同学闹矛盾。”
“知道。”
“该吃吃该喝喝,不要不舍得吃,回头身体亏了,不是小事。”
“知道。”
“不兴再拿人李先生的东西。”
“知道。”
大约祖孙俩翻来覆去就这么些话要说,明月睡不着,想亲近杨金凤,搂搂她,杨金凤说:“多大了,还黏人,你这箍着我我还睡不睡了?赶紧睡,明天得赶车。”
杨金凤不放心她,已经跟八斗商量好,至少把她送到县城,看她坐上去城里的班车。
初九这天,正吃着早饭,乡野四周雾雾的,嫣红的太阳打平原初初升起,枯枝败叶上凝着霜,李秋屿就是这个时候到的,他找人开车后半夜上的高速,又走乡道,人跟车还在村头等着。
这叫明月跟杨金凤都很吃惊。
明月有乍见他的生分,把碗搁下,跟着杨金凤起身。
“李先生,怎么这么一早来了?开车来的?”
李秋屿头发叫露水打湿了,眉眼都是湿的,鼻尖微红,显然是寒气浸的。杨金凤忙叫明月去烧柴火,请李秋屿到灶台前坐。
“别忙,我答应过孩子,带她坐汽车,你们吃,吃完饭再说。”李秋屿笑笑地看向明月,“过年吃胖了没有?”
明月一想到打电话的事,她不太自在,人也不热情,杨金凤批评她:“怎么一个寒假不见人李先生,招呼都不会打了?”
她对李秋屿说,“这孩子现在也怪起来了,有时候懂事,有时候说不懂事就不懂事了。”
李秋屿点头:“青春期的孩子,正常,情绪波动比较大。”
杨金凤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期,只觉得明月欠揍了。
“你在家先坐,我去趟邻居家,”杨金凤安排明月,“跟人说说话,我得跟你八斗叔说一声。”
明月继续喝杂粮粥,里头放了花生,特别香,她找不着什么话,问李秋屿要不要喝碗热粥,李秋屿没客气,要了一碗。
灶台前还有余热,明月塞了把柴火,点上了,叫李秋屿坐灶前长凳上。
“你过来,咱们一块儿取暖。”李秋屿示意她,明月端着碗,踩锅屋门槛上,她不说话,两只大眼睛瞄着李秋屿,李秋屿觉得很奇怪,怎么半个月不见,就觉得她又高了,头发乌油油的,又黑又亮,十分健康。
“你从海南回来,肯定怕冷,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