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在残破的木桌边席地而坐,便有小沙弥捧着褪色的木托盘缓步而来,轻轻放下几碟素菜与粗瓷碗盛的白饭。
莫承渊的声音在耳畔温润响起,“来者是客,几位施主,趁热用些斋饭吧。”他袖口轻轻一摆,示意小沙弥为众人分发竹筷。
筷子显然用了多年,顶端已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雪儿伸手接过,低头凝视着眼前的饭菜——青菜豆腐寡淡得几乎透明,米饭泛着陈年的微黄,在碗里堆成一个小小的山丘。
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四年前那个漆黑的夜,初出茅庐的她被忘缘师太从湍急的河水中救起。
小尼姑陌晴也是这样,为她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青菜豆腐。
记忆中的画面愈发清晰:一向无肉不欢的她,竟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地摸到山脚的客栈。
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倪可笑与红旭。
雪儿正恍惚间,忽觉掌心传来一阵温热。垂眸望去,任冰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覆上她的手背,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虎口处轻轻一捏。
抬眸相望,任冰眼底的笑意如化开的春冰,烛光在他眸中碎成点点金芒,分明未发一言,却似将千言万语都倾注在这凝视之中。
雪儿忽然读懂了他未出口的话——那些血与泪的往事,那些恩怨情仇,终究会随着时光,化作前尘旧梦。
是啊,三四年光阴流转,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小丫头,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武林高手。
世事变迁,所幸故人依旧,而那颗赤子之心,也始终未改。
她抬眼环顾四周,莫承渊沉静的侧脸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安详;大哥倪可笑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不知在想些什么;二哥红旭正大口扒着饭菜——他还是老样子,从来都不挑食。
“慧明大师,今日故友齐聚,若无美酒助兴,岂不辜负这良辰?”雪儿突然转向莫承渊,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任冰闻言眉头一皱,“又胡闹!”他压低声音道,“佛门净地,岂容放肆?要喝酒等回了沐恩居,我陪你喝个痛快。”
谁知莫承渊却微微一笑,“真心向佛者,酒肉皆为素;假意修行人,素斋亦是荤。只是寒舍简陋,诸位来得突然。。。。。。”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扫过众人,“况且,有些话,以酒为引。。。。。。”
话音未落,雪儿已从腰间解下个青玉葫芦——正是青崖真人珍藏十年的“醉春风”。
任冰的瞳孔骤缩,那枚青玉葫芦一出现便令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十年前宗门大比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当时大师兄自诩已将“焚心诀”修至第九重,傲然接过葫芦浅尝半口,不过三息之间,那张素来威严的面容竟泛起诡异的酡红。
“石狮兄啊。。。。。。”大师兄踉跄着扑向山门石狮,涕泪纵横地将脸贴在冰凉的石面上,“那年中秋。。。。。。我们偷了张娘子家的芦花鸡。。。。。。那鸡毛。。。。。。嗝。。。。。。那鸡毛沾了我一身。。。。。。”
更令人瞠目的是,这位平素不苟言笑的大师兄竟从怀中掏出一方珍藏二十年的绣帕,对着石狮哭诉起对镇上豆腐西施女儿的相思之情。
一众师弟看得目瞪口呆,那葫芦自此在宗门得了个“一口没”的诨名——意思是一口下肚,什么体面尊严都没了。
从那之后这酒便被列为头等禁品,再无人敢轻易尝试。
而此刻那抹莹润的翠色借着月华流转,任冰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后颈已沁出一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