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来自李牧的李氏图徽玉坠被他日日带着,藏在袍中。
赵人,秦人。
太多,太杂,让他心中激荡,然而这样多繁复的情绪却又在这一片孤寂的白素之中化为乌有。
杠夫抬棺和哀乐奏着,咸阳道上的民众不知所以。
赵太子,代王,赵将军,如今,竟然没人送葬。
他将长槊一抛,欲取白布系于额上。
“将军!”副将赶紧叫住他,“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让人瞧见了,让丞相大人该如何论处?”
李左车顿了一顿,旋即将布一折,“好好,我系在腰间这剑上总可以。”
“将军你,可要快些啊。这赵将军之死扑朔迷离……总是怕人说闲话。丞相大人已设宴,您若待得太久,恐怕不好。”
他摆手,“父亲知我选此日回来,便是一定要办这件事。”他一边走,又转头深深望了一眼那黑棺,“何况,若无皇帝陛下首肯,我如何能靠近这行葬之队。”
那副将是武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了,您吩咐的貂皮,刘副将已经让人送去了丞相府上,这会当到丞相手中。”
“办得很好。”
副将又叫住他:“将军”,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许多的竹书来,“将军……您看,这中郎将冯大人也送来了请帖,就连杨端和将军也派人来问了话……”
“哦?这么多人都盼着我去他府上作客?”他总觉少了一个人,但没法问出口。
副将笑着,“小将军天纵英才,屡立奇功,官至左庶长我等皆是佩服。您又是这样的家世显赫,此回咸阳,可谓炙手可热。”
父亲是当朝有实权的丞相,两个哥哥皆是高官,一个为郡守,一个为监御史。
何等的肆意张扬,潇洒风流。
自统一六国之后,李左车生父的身份在内朝里已经不算秘密,嬴政本就对李牧心生敬佩,听说李牧的孙子尚在人世,更是生出拭目以待之意。
但李左车不喜欢炙手可热这个词,他四岁蒙中,就经历了灭族之祸,他看见过一个人被高高捧起,狠狠砸下的悲惨。
只不过,他生性开阔,又见到了大漠高原,他明白痛苦是为了铭记不重蹈覆辙,而非要人沉湎。
李坐车陪着赵嘉走了一段路,一直送到了咸阳西门。
他并非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上郡一些军人的手书,阮翁仲、刘风都给他写了一些悼词……
他又摸着怀中的贴着悼词的布帛,想起赵嘉启程回咸阳的前一晚。
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回咸阳恐怕不安生吗?
——恩师所绘地图,全给你了。拿着,你们李家的东西,总不能全部毁在我赵氏手中。我那王弟对不起你父亲与祖父。我替迁,向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