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被投入滚筒,旋转、撕扯、再猛地被甩出。李晓雨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粗糙的、由巨大原木和兽皮拼接而成的屋顶。身下是干燥的、带着阳光和淡淡草木气息的干草垫,身上盖着张厚重的、鞣制得不算特别柔软的兽皮。
她躺着没动,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水银,悄然溢出,以她为中心向四周铺开。
简陋但结实的木屋结构,外面是更大范围的聚居地,许多道强弱不一的生命气息,大部分带着一种……野性的灼热。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兽类、泥土和某种淡淡腥气混合的味道。没有探测到明显的、即时的恶意或针对她的能量波动。
安全。暂时。
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她闭上眼,开始接收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这就像打开了一个尘封的、带着独特气味和情感的匣子。
虎族。雌性。林溪(原主的名字)。与虎族少族长虎天青梅竹马,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伴侣,在隆重的结契大典后,成为族长夫人。最初的记忆是暖色调的,带着阳光穿过林隙的斑驳,带着虎天那双琥珀色眼眸里专注的笑意,带着族人们或羡慕或祝福的目光。
然后是漫长的、渐渐染上灰暗的等待。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一年,两年……族长夫人没有生育,在这个雌性珍贵却也更被赋予繁衍重任的兽人世界,是原罪。窃窃私语开始像藤蔓一样滋生,从角落蔓延到明面。那些目光渐渐变了,羡慕里掺入怜悯,祝福里混进质疑。虎天的爱意和庇护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温暖,却也让她在深水里越陷越深,每一次他挡在她身前,都像一次对她“不合格”的无声宣判。
直到那个叫“阿雅”的雌性出现。
记忆在这里变得格外鲜明,甚至带着刺痛。阿雅和部落里所有的雌性都不同。她皮肤异常白皙娇嫩,像是从未经历过风霜雨雪,身量娇小,眼睛又大又亮,说话的声音软糯清脆。她懂得许多奇怪的知识:哪种苦涩的草根挖出来洗洗烤熟会变得软糯香甜(“这叫土蛋!”她欢快地说),那种红艳艳的、大家避之不及的果子挤出的汁水能让肉变得更美味(“是番茄啦!”),她甚至教大家用泥土捏成奇怪的容器放在火里烧硬,用来煮东西。
她像一颗投入平静(或者说死寂)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部落的食物种类丰富了,味道变好了,雌性们学着用她说的“花汁”涂抹指甲,雄性们围着她,眼神热切,争相展示自己的力量,只为换来她一个笑容或一句软软的夸赞。
原主林溪的记忆里,阿雅的笑容天真无邪,却又像针一样,扎在她日益枯萎的心上。虎天也会去听阿雅讲那些新奇的东西,会带回阿雅发现的“美味”给她尝,眼神里带着她久违的、因为新鲜事物而焕发的光彩。他说:“溪,阿雅很不一样,她让我们部落变得更好了。”原主只能点头,把所有的酸涩和恐慌死死压在心底,扮演一个宽和温顺的族长夫人。
直到最后一次,部落集体狩猎大丰收,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阿雅兴高采烈地端出了一大陶罐她“新发明”的汤,用了几种从未一起煮过的野菜和蘑菇,香气奇特。大家都抢着喝,夸赞不已。虎天也端了一碗给原主,原主喝下了。当晚,腹痛如绞,上吐下泻,几乎虚脱。而其他喝了汤的人,多少也有些不适,只是远没有她严重。
混乱中,她听见隐约的议论:“族长夫人身体也太弱了……”“就是,阿雅也是好心……”“哎,一直没幼崽,身体不好也正常……”
虎天守了她一夜,担忧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原主在剧烈的生理痛苦和更深的心理绝望中,原主觉得自己配不上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