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境主人的情绪太浓烈,浓烈到甚至感染了障外来客,秦弥远面色不适地拧起眉:“是谢悯,他很痛苦。”
凄楚、怨愤、不甘、恐惧,杂糅在一起,仿佛怪物将人吞噬。伏昭看不见白鹊,可也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他往后摸索着找到白鹊嘴唇。
“吃了。”
秦弥远乖乖张嘴,不是丹药,倒像是花瓣的口感,汁液咀嚼流入喉腔,那股在心里疯狂冲撞的怨气被压下去,灵台顿时清明不少。
“这是什么?”秦弥远好奇地问。
伏昭道:“月令花,北冥一抓一大把,食之可提神醒脑,对付走火入魔有奇效。”
秦弥远被他有点得意的语气逗得噗嗤一声,低声道:“原来你喜欢月令花,是因为这个。”
周遭突然亮起光线,伏昭与秦弥远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眼睛一眯,等再睁开眼时,二人纷纷表情凝滞,愣在当场。
地上的生物已经不足以称之为人了,只是一团碎肉。好像有人将谢悯的血肉筋骨一块块强行撕扯开来,遍地都是残肢碎肉以及内脏骨骼,伏昭方才踩到的就是他的眼珠。
从前只听闻镇鬼塔涤鬼净恶,没想到竟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涤净,无根神水将满地血肉浸泡得滋滋发响,谢悯没有声带的喉咙发出无声嘶吼,只剩白骨的骨手抓住地上的眼珠,将其用力按回自己血淋淋的眼眶。
秦弥远表情难看:“怪不得镇鬼塔从来只进无出,将身体血肉强行打碎重组,谁能熬得过这种痛苦啊?”
连杀人喜欢把人砍得血肉模糊的伏昭都有点看不下去:“江照安就算恨他,也没必要这样折磨他吧?”
秦弥远避开谢悯爬着抓过来的骨手,伏昭又看向他道:“江照安把他害成这样,你别告诉我,他这都不杀了他报仇?”
障中景象轮转飞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究竟持续了多少年,但常人难以承受,难以捱过,甚至难以想象的酷刑,谢悯居然生生熬过了。
秦弥远看着那具无根神水洗涤后重新拼凑在一起的身躯。谢悯泡在自己腥臭血液涂满的地面上,尚未完全长出血肉的手指艰难挪动。
血字成型,一笔笔满含疯魔与悲苦。
江。
照。
安。
漆黑压抑的环境中待久了,乍一见草长莺飞春日煦暖,别说遭受多年折磨的谢悯,就连伏昭跟秦弥远都怔了一怔。
谢悯冲破神塔之门离开镇鬼塔那日,恰好是个晴朗的春日。
离开流苏林时是意气风发轩如朝霞的少年郎,再归来神情森冷,满目阴鸷,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已过了许多年,那片流苏林仍旧一如既往开得灿烂如雪。
江照安自然也没有变。
妖君银发玄袍,眉目俊美,一如当年。谢悯打量熟悉的院落,伸手轻轻扫过石桌上的流苏花瓣。
“别来无恙么,义父?”
他薄唇微挑,看向不远处归来的江照安。
江照安跨过院门的步伐顿住。
他手边的箩筐里盛满了流苏花瓣,应当是打算拿来酿酒。谢悯记得,从儿时到少年,每一年江照安都同他一起酿流苏酒,如今……不过几年,就找到新的共饮之人了吗?
其实分不清是恨更多还是爱更多,爱恨在身体里疯狂纠缠,将他脏腑搅得血肉模糊,谢悯死死盯着江照安,目光像是刀子,要挖开他的肉。
江照安愣了许久,才有些沙哑地开口:“阿悯?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