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格子里是密密麻麻吐着舌的花蛤和青蛤,几尾鲈鱼在有限的清水里徒劳甩尾。
蒸腾的海水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炒锅爆香的蒜蓉和辣椒气息。
进到店里,砖墙老旧,头顶几把吊扇嗡嗡吃力地转着,扇叶上一层黑不溜秋的薄腻。四四方方的小折叠桌铺着一次性塑料布,矮板凳矮马扎。
正是饭点,人声鼎沸,本地食客居多,呼朋引伴,杯碟碗筷劝酒声混着方言俚语,烟雾缭绕。
靠墙角,一个褪了色的财神龛前插着几炷未燃尽的香,空气里混杂着酒气、汗水、海腥和廉价香火味道。
“梅老师,环境是差了点,但我保证,这里的鲜货是码头直落,做法地道。”
蔡东照显然常客,轻车熟路找了张靠墙相对清净点的空桌坐下,扯过桌面卷着边的菜单,“我来点?”
梅苹笑了笑,对环境的喧嚣似乎浑然不觉,目光扫过四周烟火气十足的图景,“说了,听你安排。尝尝特色最好,这顿不算经费,我请客。”
“好嘞!”蔡东照冲里面喊了几句闽南语,很快一个光着膀子、系着油腻围裙、叼着烟的胖老板过来,蔡东照捏起菜单,熟稔的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
“老规矩,酱油水杂鱼来一份!要今天刚上岸的巴浪、黄翅、加网!”
“白灼小管,要带籽的!”
“清蒸桂花蟹!”
“油淋螺片,再来个清炒地瓜叶,一个海蛎豆腐汤!”
“对了,再来五碗咸饭!”
等点完,蔡东照回头解释道,“酱油水是我们这最家常也最鲜的做法,咸饭是标配,桂花蟹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平日里都少的吃,也是沾了梅老师的光。”
“客气什么,来了就吃特色的。”
等菜的间隙,李乐懒洋洋的靠着墙,目光看似随意地滑过门口形色匆匆的人和狭窄巷弄外的灯光。
姬小雅和许言之间隔着明显的距离。
许言皱着眉,掏出纸巾,仔仔细细把面前的塑料布又擦了一遍,又把竹筷拆开,在一次性纸杯里涮了又涮,似乎要洗掉这环境里无处不在的烟火俗气,才勉强搁在叠好的纸巾上。
姬小雅则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邻桌的菜式,鼻翼翕动。
“叮铃哐啷”,没一会儿,传菜单小哥,手脚麻利地端上不锈钢盘子。
头一道便是是清蒸桂花蟹,本地十月最肥美的青蟹品种,巴掌大,橙红油亮的硬壳下,饱满紧实的蟹肉和膏黄堆叠如山。
几片嫩黄的老姜压在蟹壳上,最简单的烹饪,最大程度锁住了海蟹特有的鲜甜回甘。
“趁热吃!”蔡东照抓起一只,掰开壳,金黄油亮的蟹膏几乎溢出,“梅老师,给,十月正当时,这东西肥得很!”
姬小雅学着样伸手去抓,被烫得“嘶”一声,惹得蔡东照哈哈笑。
随后是满满一盆“酱油水杂鱼”。
五六种形态各异的小海鱼,听了蔡东照的解释,众人才知道,小手指长的尖嘴鲮,也叫狗母鱼,体侧扁呈银色的巴浪鱼,鳍尾带黄的黄翅,头大身圆的加网鱼,带斑点的石九公,也叫褐菖鲉,杂烩一锅,浸在深褐色、油亮浓稠的酱汁里。
酱汁由酱油、水、几片姜、几瓣蒜、一截青翠的蒜苗段,或许还有一小撮萝卜干丁熬煮而成、咸鲜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回甘,鱼肉细嫩,筷子一夹就离骨,浸润了浓郁的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