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里的瓶子往办公桌上一顿。张彬看了眼桌上传真机吐出的基地发来的文件,一旁英文的公章旁粘着只干瘪的蚊子。
桌面还摆着一张欧加登盆地等高线图,蓝黑色线条像血管般在泛黄的图纸上蜿蜒,压着地图的相框里,一张非洲民俗版画,赭红色土地托举着金合欢树的剪影。
两种迥异的图景,似乎注定要在这个炽热的盆地交织成特别的经纬。
“行了,别抱怨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滚蛋,你才沦落呢。咱们到这里来有着崇高的责任,我为祖国找石油。那个怎么唱来着,东非裂谷立井架,雨林深处把井打,地下黑金见天日,非洲绽放石油花。”
“哈哈哈哈~~~~”老袁一拍张彬的瘦巴巴的后背,“啪!”
“走,吃饭去,今天老周做了辣子鸡丁,你没闻见香味么?”
“否否!你手轻点儿!”
。。。。。。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一顿安逸的晚餐,变成了保护现场。
张彬跟着中油的勘探项目经理袁国志,还有几十名国内来的技术员、本地的工人们一起,踩着没过脚面的水坑,顶着倾盆的雨水,把一张张彩条布覆盖、捆扎在万里迢迢从国内运来的勘探设备上。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铁皮屋里,瞧着彼此凌乱的头发,脸上的泥点,沾满红褐色泥浆的裤脚,还有浸透的鞋子,两人笑着叹气、摇头。
“要不,让老周再给做一顿?”
“有啥?”
“国内刚送来一批方便面。”
“有小蜜蜂么?”
“有,五香和麻辣的。再配个火腿肠?”
“噫,嘹咋咧!”
吃完洗澡,回到铁皮屋里,雨水像亿万颗子弹击打着屋顶,啪啪作响,张彬蜷缩在行军床上抻了个懒腰,头顶因为柴油发电机电压不稳,总是闪烁的灯光里漂浮的尘埃突然具象化成了齐秀秀的笑容。
一扭头,却瞧见地上半张企业报,“振兴海外能源战略”的铅字正在非洲的雨水中肿胀模糊。
坐起身,从挂在墙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解开来,里面是一条红色的毛线围脖,摊开,贴在脸上,深深地闻了闻,似乎还带着秀秀喜欢用的孩儿面的清香。
想起从指挥部拿到包裹,打开的时候,差点没笑的肚子疼。这是年平均温度34度,非洲的赤道边上,寄这个过来?
可看到夹在里面的纸条,“知道你要笑。给李乐的娃织帽子的时候,还剩点儿毛线,脑子一糊涂,顺手就给织了,织完才想起来,不过也好,预示着,你会在冬天回来。”
摩挲着围脖,索性下了床,坐到折叠桌旁,找出纸笔,写起了信。
“每周四去亚的斯亚贝巴采购物资的行程,总让我想起《走出非洲》里颠簸的旧卡车。”
“四百公里砂石路上,车窗滤过的阳光在流淌,包里,你的照片被焐得发烫。”
“雨季来临前,我们又和这边的部落进了一次商谈。那边有挂满牛头骨的荆棘篱笆,女人们手腕上的镯子,跟随捣木薯的节奏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