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会意,那张保养得宜、透着温婉和善的白皙面庞上,此刻唯有恭顺与执行命令的冰冷。
她微微颔首,纤秀的身影无声地转向那间关押着小玉与钱婆子的偏房,步履沉稳地走去。
偏房之内,小玉与钱婆子瘫软在地,方才院中程管家那被操控着吐出颠倒黑白的证言、以及石像那令人神魂战栗的威能,她们皆透过门缝看得真切、听得清晰!
巨大的恐惧早已碾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
此刻,唯剩下一线卑微的、对亲人生存的祈求!
她们死死盯着推门而入的杨嬷嬷,浑浊绝望的眼中燃烧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只盼着杨嬷嬷能“信守”那以骨肉性命为质的“承诺”,在所有血腥尘埃落定后,施舍些许银钱,让她们的至亲能苟延残喘。
否则……
一个比死亡更怨毒的念头,如同淬毒的种子,深植于她们濒死的心底——
即便身化九幽厉鬼,也定要噬魂夺魄,令柳清雅、杨嬷嬷……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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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内堂之中,李牧之执笔的手骤然僵在半空!
当程管家那流畅平稳、却字字如淬毒冰锥的“禀报”钻入耳中——陆婉婉,他那心尖上的人儿,竟已香消玉殒,倒毙于自家庭院血泊之中!
刹那间,李牧之脸上那温润如玉的从容面具轰然碎裂!
血色瞬间自他俊秀的面庞褪尽,化作一片骇人的惨白!那双惯常深如寒潭、蕴藏无数算计的眼眸,此刻唯余一片空茫的惊痛与难以置信!心口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闷痛欲裂,连呼吸都为之凝滞!
巨大的悲恸如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引以为傲的城府与洞察!
什么程管家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僵硬?什么随从小厮动作里微不可查的生涩?什么陈述中过于“严丝合缝”的细节?
在此刻灭顶的哀伤面前,皆成了微不足道、视而不见的浮尘!
他全部的感知,都被“婉婉身死”这四字带来的、蚀骨钻心的剧痛所攫取!
“婉婉——!!”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哑悲鸣,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
他猛地从书案后站起,动作之大带翻了身后的圈椅!
温雅矜贵的世子仪态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只是一个骤闻挚爱惨死的、失魂落魄的伤心人!
他甚至来不及、也无心再细问一句,更未对程管家三人那细微的异状投去半分审视的目光。
只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的程管家等人,嘶哑而仓促地抛下一句:
“县中诸事……暂由尔等……料理!”
话音未落,李牧之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冲出内堂!
那身象征身份的鹄袍在疾奔中翻卷如云,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沉稳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