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西烈对着铁甲卫士兵一挥手。士兵们立刻加入,铁锹翻飞,效率远高于徒手。冻土、碎石、被烧焦的木炭碎屑、甚至混着暗红血块的泥土,都被一锹锹填入深坑,砸在巨木根部。
坑底很快被填平、隆起。流放者们跳上去,用脚,用捡来的木头,疯狂地踩踏、夯实!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沉重的心跳,回荡在焦土之上。
李太医、张太医和陈太医站在远处,看着那片疯狂的人群。张太医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去遮掩腕骨上那个深青色的烙印,动作却在半途停住。
他看着一个流放者妇人,正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一块沉重的石头,步履蹒跚地走向巨木根部,要将它砸进夯土里。妇人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烟灰,眼神却如同烧红的烙铁。
张太医的手缓缓放下。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根巨木,而是走向空地边缘那些痛苦呻吟的伤者。他走到一个腹部被弯刀划开长长口子、肠子都隐约可见的流放者身边。伤者脸色死灰,气息微弱。
“按住他!”张太医的声音嘶哑而急促,是对旁边一个手忙脚乱的学徒吼的。他枯瘦、布满老人斑和冻疮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那狰狞的伤口,沾满血污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探入温热的腹腔,寻找断裂的血管。
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腕骨上那个青黑色的“罪”字烙印,在伤者暗红的血液浸泡下,刺目依旧。
学徒惊恐地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张太医沾满鲜血的手,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但他看着张太医那双专注得可怕的眼睛,咬着牙,死死按住了伤者因剧痛而抽搐的身体。
---太阳挣扎着爬过中天,又被厚厚的铅云吞没。寒风更劲,卷起地上未燃尽的灰烬和尘土。
万福村村尾那片开阔的冻土地,此刻只剩下战后的狼藉。焦黑的痕迹、凝固的暗红血泊、散落的断箭和破碎的兵器、倒毙马匹的尸体……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和排泄物的恶臭,令人窒息。
一队沉默的黑色骑兵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村口的地平线上。清一色的黑马,清一色的黑甲,脸上覆盖着狰狞的狼首面甲。
耶律齐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他穿着深青色的草原王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黑色皮裘,脸上没有覆盖面甲,轮廓分明的脸庞在寒风中如同刀削石刻,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寒潭,倒映着眼前这片被蹂躏的焦土和尚未散尽的缕缕黑烟。
他没有带王旗,也没有任何仪仗。只有身后沉默如铁的狼卫,如同他意志的延伸。
队伍在村口停下。耶律齐的目光缓缓扫过战场遗留的惨烈痕迹,最终落在远处空地边缘那根突兀矗立的、沾满污秽的巨木上。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掠过一片寻常的风景。
凤西烈早已得到通报,全身披挂,按刀肃立在通往空地的路口。看到耶律齐的身影,他上前几步,右拳重重捶在胸甲上:“见过可汗!”
耶律齐微微颔首,声音低**稳,听不出情绪:“季村长何在?”
“季村长在安置伤员。”凤西烈侧身让开道路,目光扫过耶律齐身后沉默的狼卫,“俘虏关押在前方空地。”
耶律齐没再说话,策马前行。沉重的马蹄踏过冻硬的血泊和焦土,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狼卫紧随其后,如同一片移动的黑色阴影。
空地依旧混乱。伤者的呻吟和刺鼻的药味弥漫。幸存的流放者们看到这群沉默而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黑甲骑士,如同受惊的鸟兽,纷纷向角落退缩,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警惕。
只有少数几个挖土挖得满手血泡的汉子,停下动作,攥紧了手中的工具,死死盯着来人,眼神像刀子。
耶律齐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惊惶麻木或充满敌意的脸,掠过地上痛苦挣扎的躯体,最终落在那片用破木板和石头围成的简陋“牢笼”上。乌维和巴图鲁蜷缩在里面,像两条被抽掉脊梁的癞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