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拔出产妇身上的最后一根针,动作依旧利落。他转过身,看向张太医,又看看陈太医。三人的目光在弥漫着血腥气和新生气息的空气中短暂交汇,没有言语。李太医伸出手,从张太医僵硬的臂弯里,小心地接过了那个还在微弱啼哭的婴儿。
“给我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陈太医默默地开始清理产妇身下的血污。张太医缓缓放下一直悬着的手臂,那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又下意识地想去遮掩腕上的烙印,动作却在半途停住。
他慢慢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步走向门口。屋外的天光透过门框,照亮他半边沾满泥血的脸。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屋檐下堆放杂物的地方。那里有一把沾满煤灰和湿泥的旧铁铲——流放者每日挖煤渣的工具。
张太医伸出那双刚刚托起过新生婴儿的手,握住了冰凉粗糙的铲柄。他握得很紧,指节再次泛白。他看着铲头上凝固的黑色煤渣,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尚未干涸的、属于生命的鲜红。
季如歌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人那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的嶙峋背影。
雨,不知何时彻底停了。屋檐的水滴,砸在泥泞的地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张太医握着铲柄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终,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像是要把堵在胸腔里的什么东西狠狠吐出来。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异常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解脱感的嘶哑声音,对着空气,也像是对着身后的季如歌说道:“…铲子…该扔了。”
季如歌的目光落在那把象征流放者耻辱和苦役的煤渣铲上。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冰凉潮湿的铲柄另一端。
季如歌的手握住了铲柄另一端。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和张太医枯瘦颤抖的手只隔着一层湿冷的铁。她没有用力去夺,只是稳稳地托着。
张太医的手猛地一震,松开了。
那把沾满煤灰和湿泥的旧铁铲,“哐当”一声,沉重地砸在泥泞的地上,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铲头上凝固的黑色煤渣摔落几块,露出底下暗沉的铁锈。
张太医没有低头看那铲子。他佝偻的背脊似乎挺直了极其微小的一瞬,随即又塌陷下去,比之前更深。
他抬起沾满血污和胎脂的手,胡乱地在同样污糟的破棉袍上抹了两把,然后,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重新走回那间弥漫着血腥与新生气息的土屋。
季如歌弯腰,捡起那把沾满泥污的铁铲。铲柄冰凉刺骨。她提着它,跟在张太医身后。
屋里,李太医正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好的婴儿放到产妇身边。那妇人极度虚弱,却挣扎着侧过头,用脸颊轻轻贴了贴啼哭微弱的孩子,眼泪无声地滑落。陈太医还在清理,额头上全是汗。
张太医走到水缸边,拿起一个豁了口的葫芦瓢,舀起冰冷的浑浊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那双枯瘦、布满老人斑和冻疮的手。血污和胎脂混着泥水流下,蜿蜒在地面。他洗得很用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搓掉一层皮,搓掉那深烙进腕骨的青色印记。
李太医直起身,目光扫过屋内。他走到季如歌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医馆…在哪?”
季如歌指向村中心的方向:“跟我来。”
---万福村的医馆坐落在村中地段颇为不错的路段,四通八达,五层楼房,盖的宏伟壮观,且院内面积很大,楼层不高,但是楼盖的面积大,约莫上千米,里面都是日照的太阳能灯,灯光亮起,里面亮堂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