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表面上看那边本来就信奉死亡,但那些拜朗的人信仰死亡的前提是他们的神是死亡之神,给了他们一个比所谓的神国还要明确的归宿。绝大多数人类就是这样,迷茫的时候会不安和痛苦,但是一旦前方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终点,或者是明确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就会立刻从那些困苦中解脱,并且投入之前好几倍的精力在努力前进上。
如今连死亡,都被更深邃的“虚无”吞噬。
万一和神灵断开了联系,拜朗的人民估计会再次陷入更深的迷茫,或者干脆选择追随神灵而去——殉神在任何国家都是值得称赞纪念的,如果有虔诚者在国破家亡之际带领信众集体殉道,那说不定连异教徒都要为他们擦一把泪。而在拜朗,这个行为更是非常有市场。
他们不过是以一种更虔诚更狂热的方式,在时间来宣告之前主动奔向了死亡,这种行为何其高尚洒脱,即便是死亡执政官亲自下令不允许自杀都无法彻底阻止。
爱德华对这种行为不置可否,走过一千四百年,祂不止一次地见到过类似的事情发生。
在以前的某一场因信仰而爆发的战争中,一个小镇的教堂里死得连非凡者都没有了,最后一位苍老的平民神父带着人民躲到了教堂中祈求庇护,这没什么用——有时候爱德华也会思考为什么旧日纪元里没用的事情到了现在的时代依然没用,想来想去也只有“神自身难保”和“神不想管”这两个选择。如果神想管,祂有无数个方法能够救下那些寻求帮助的信徒。
奇迹和神灵的庇护都没有降临,小教堂的门最后被撞开,老神父连着所有的居民都被那些已经陷入了狂热的氛围的胜利者们杀害,这座小镇也成为了胜利者的国境的一部分。
而比较有趣的是,一两百年后,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考古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他们真心实意地为当时惨死的人民悲恸,而那场战争也在两位神灵的圣典中,因此便多出了一个神话故事:在那个故事里,苍老的神父带着人民躲进了教堂,之后神迹降临,人民成为了教堂的壁画,不必再恐惧死亡,落下的天使亲吻了神父的脸颊,他成为了一尊大理石雕像,永远守望他想要庇护的人民。
……总觉得神迹就跟葬礼一样,是给活人看的,跟参与者其实没多大关系。
“南大陆是肯定要去的,祂们都死了也好,没人接收南大陆的信仰,我手上又正好保存着这两条途径的序列一,如果永暗之河不回应,那我可以用死神的名义来回应。”
爱德华摸着下巴思索道:
“到时候可以发动拜朗的人民帮我挖出永暗之河在现实中的对应区域,然后只要打破卡尔德隆的封印,永暗之河就能够自行渗透,到时候再用这两份序列一作为诱饵建立坐标,引过来应该不难。”
永暗之河渗透进现实世界极有可能造成大量的死亡。
不,大量应该都属于乐观估计,到时候应该是成片成片地死吧?
不过没有神的凡人注定是要死的,这样不也是正好符合了拜朗人民对未来和自己的生命终点的期待嘛——白色雾气般的无形河水无声地流淌,神灵的意志隐藏在其中,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和自己的神灵沉睡到同一个地方去——想想还有点浪漫,爱德华认为这个想法非常好。
要是能顺便把高地淹了,那将是绝杀,可惜以地势来说真的淹不到那里去。
想着想着,爱德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无视周围石像一样仍然跪着的恶魔,溜达到了外面。
祂看了一眼远处高耸入云、越发神圣的圣风大教堂。
“也可以将永暗之河引入大海嘛,这样也更方便让祂们接触到彼此……毕竟河水终究是要汇入大海的,它作为一个源质往哪里流我也控制不了对不对?”
死神也想过这么做,但是终究没有动手。
想完就结束,爱德华继续在街上溜达。序列0的恶魔当然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想法,不让思想和欲望漏出来一点,这样也就不会在灵界产生任何的象征,影响某些存在的“预言”和“分析”。但谁会没事干想着让象征第四支柱的两份源质拼到一起呢?
溜到了街上,贝克兰德今天天气还不错。
微风持续地在天空中盘旋,带走填上厚重的云层、标志性的工业燃料的味道和早晨的雾气。
来往的人不多,偶尔能看到一两个雷霆教会的教士走过。
远远看去,北区的圣塞缪尔大教堂被包裹了起来,似乎是要进行大改建。下方停着的马车和人正在接连运送教堂中的一些摆设,彩绘玻璃窗也被拆开分别包裹,有人再给教堂重新粉刷颜色,似乎还有人正在用某些手段给教堂的砖石重新塑形,打算直接利用这数百年历史的教堂迎接别的神。
教堂的整改让教堂前的广场变得格外热闹,栖息在这里的鸽子们不敢落地,或远远地徘徊,或站在周围的屋顶上,伸着脖子看人类改变这周围的环境。
爱德华看了一圈,没有带黑色眼圈的白鸽子,也没有带白色眼圈的灰鸽子,也没有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