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倾泼,铅云压城欲摧,最后一丝天光碾作齑粉。厢房内烛火孤悬,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瑟缩摇晃,将仕林的剪影投在屏风上,恍若晃动的纸人。小白欲言又止,却见他攥着莲儿的手腕疾步后退,袍角扫过炭盆惊起火星:“我要她睁眼时,只见我一人。”木门轰然阖上,烛火应声而灭,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那道决绝的背影。
小白望着紧闭的柴扉,指尖缓缓蜷入掌心。昔日那个会在历阳城下为乞儿裹衣的状元知县,那个和玲儿生死患难,精血相融的深情少年,此刻眼底翻涌的戾色竟比夜色更浓。她分明记得,一月之前在望着玲儿远去的青篾檐子垂泪的仕林,怎会一夜之间便将生死盟约抛诸脑后?
待送回姐夫夫妇,小青在廊下轻叩朱漆栏杆,眉梢微挑似有深意。小白心下了然,待许仙鼾声渐起,便化作一缕白烟越窗而出。青云观后山林木萧森,潮湿的雾气里浮动着松脂气息,小青已携玄灵子等候多时,三人身影隐在婆娑树影里,唯有檐角铜铃在夜风里碎成一片清响。
“姐姐。”小青跺脚拨开挡路的灌木,发间银铃骤响,“可瞧出什么端倪?”
小白摇摇头,望着远处皇城方向明灭的灯火轻叹,广袖在风中轻轻拂动:“如今倒不知该如何向那公主丫头交代了……”她的目光穿过层层树木,仿佛能看到皇宫里玲儿等待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担忧。
“他像是换了个人……”小青秀眉紧蹙,顺着小白的目光望向远方,指尖紧紧攥住袖口,“往日眼里似有星辰,如今却只剩……只剩一团浊雾。”
“方才我扶他进门,他竟不让我碰莲儿分毫。”小白指尖抚过袖间褶皱,神情忧虑,“还说要守着莲儿醒来,瞧他那眼神……就像是……”
“就像一头野兽……”玄灵子双手负于身后,缓步上前,道袍在草地上拖出细微的声响。他的目光深邃,如同一汪深潭,“此事却有蹊跷,你们可看见,仕林腕间红绳?”他的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红绳?”小青揪住玄灵子的袖角,双目圆睁,努力回想着方才所见,指尖泛白,“有!我看见了!他腕间似泛着猩红……”
“道长!”小白转过身,广袖拂过带着雨痕的青草,露珠沾湿了她的衣袖,“那是何物?”
玄灵子垂眸望着山下蜿蜒如蛇的官道,良久才沉声道:"那红绳绝非凡物。依贫道所见……"
“我也不知……”玄灵子微微颔首,长叹一声,目光望向远方的山峦,“可那红绳绝非凡品,恐怕……”他的声音低沉,欲言又止。
“恐怕什么!”小青揪着他的衣角不放,嗔怒道,脚尖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你倒是说啊!”
“恐怕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玄灵子拗不过小青,玄灵子幽幽一叹,“有人布了局,拿仕林当那棋盘上的卒子。”
“竟敢算计仕林!”小青怒喝一声,掌风过处,身旁丈许高的巨石轰然碎裂,碎石飞溅间惊起几只夜鸟,“若被我查到是谁!”
“难道是……”小白忽感后脊发凉,她抖动着双唇,望向厢房方向的眼神骤起波澜,“莲儿?”
“不可能!”小青猛地转身,发梢扫过小白面门,“她对仕林的心意天地可鉴,怎会做这种事?”话音未落,忽见玄灵子神情凝重,心中惊觉不妙,不由自主退了几步,直到后脚跟抵上悬崖边缘才猛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