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用另一个声音说:“嘛玩意儿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啊?”
随后赵哥用他那像是像快板儿一样的天津话,对屏幕前的观众们说:“兄弟姐妹们出大事儿了,东瀛学者批评咱们督帅马基雅维利主义。”说到这里,赵哥油抹了抹自己光锃亮的背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发型可以环形补光灯下泛着贼光,才继续说,“其实就尼玛,是说咱们不要脸就能占便宜!咱们龙国2047年往后给小日子多少援助?修港口、送粮食,结果呢?”他突然拍桌,震得茶杯里的枸杞蹦出来,“转头就叫咱们督帅‘马基雅维利’,这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是嘛!”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沸腾。陈伟盯着那些「骂得好」「小日子该死」的留言,指甲无意识抠进大腿——他昨天才知道,「马基雅维利」是三战前一本叫《君主论》的书,可赵哥嘴里,这词儿成了「鬼子骂人的脏词」。
“再说说金瑶那类精英!”赵哥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像说悄悄话,“一天天讲科学、谈文明,真到爱国的时候,还不得看咱们穷哥们!”他突然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精忠报国」刺青,“瞧见没?这才是龙国人的脊梁!不像那些上流玩意儿,天天在别墅里喝单芽雪莉桶,屁股早坐歪到太平洋对岸去咯!”
陈伟的喉结滚动。他想起自家冰箱里那半瓶过期的庐州白干,想起刘桂花骂他「没出息」时喷在脸上的蒜味。手机镜头扫过他身后的「颍川陈氏」族谱残页,那是他花五十庐州票从旧货市场淘的,此刻被风吹得哗啦响,像极了赵哥直播间里飘动的「督帅必胜」锦旗。
“兄弟们知道‘翔’是嘛呀?”赵哥突然挤眉弄眼,指尖在唇边比划小狗吐舌头的动作,“翔就是粑粑!哎哟我的天啊,你们猜猜小日子专家叫嘛?春日部翔!这名字一听就是天天吃粑粑长大的!”他夸张地干呕,直播间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怪不得说话一股屎味儿,合着是从茅坑里爬出来的!”
赵哥的虚拟形象在手机屏幕里撅起屁股,模仿小狗摇尾巴的动作,嘴里发出“汪汪汪”的怪叫,背景音里混着合成器模拟的犬吠。陈伟盯着那夸张的臀部抖动,突然想起码头卸货时见过的发情野狗,喉间泛起一阵酸水。
“麦大帅好棒棒!汪汪汪!”赵哥的天津话拖成哭腔,双手在胸前比划捧心状,“小日子要是有咱督帅一半魄力,早把核废水喝光咯!”直播间的火箭特效刷屏,映得他油光锃亮的背头泛着猪肝色。
陈伟的手指悬在暂停键上方,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筛煤的黑屑。他偷瞄杂货店门口的街道:穿军工装的宪兵正踢开积水里的破奶瓶,瘸腿的流浪狗夹着尾巴躲在垃圾桶后瑟瑟发抖。
“没人看。。。”他喃喃自语,拇指狠狠搓过屏幕,赵哥的脸被按成扭曲的一团扭曲的拓扑结构,于是陈伟跟着屏幕学样,咧嘴吐舌头。这时陈小朵推开小卖部的玻璃门,塑料发卡上还沾着今早没梳开的奶渍。她盯着爸爸扭曲的脸,揉了揉眼睛:“爸,你咋学小狗?”
“赔钱货看什么看!”刘桂花的尖叫从里屋炸出来,她的豹纹连衣裙蹭过货架,撞得计生用品盒子哗哗响,“你爸帮咱们挣钱呢!再废话把你塞回娘胎里回炉!”她的指甲掐进女儿的耳朵,指尖还沾着给富人家洗泵奶器的奶渍,“去后院筛煤去,别在这儿碍眼!”
陈小朵的抽泣混着雨声。陈伟看着女儿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突然想起自己在杭州美院画人体时,模特后颈那道与金瑶相似的疤痕。他慌忙关掉直播,手机屏幕映出自己的倒影:胡茬三天没刮,眼窝青黑如被踩扁的煤球,哪还有半分「艺术家」的影子。
“发什么呆?”刘桂花甩来件皱巴巴的西装,人造纤维在灯光下泛着廉价的虹光,“赶紧学赵哥骂小日子!你看人家那流量,再看看你拍的狗屁视频,说杭州话谁听得懂?”她突然凑近,刺鼻的劣质香水混着汗味,“记住咯,开口先骂‘小日子’,再拍桌子说‘督帅牛逼’,手要抖,眼神要狠,跟你看见钱时一个样!”
陈伟机械地点头,任由妻子给他系领带。镜中男人的领口露出半枚枫叶徽章,那是他从加拿大难民手里买的「战利品」,此刻歪歪扭扭挂在涤纶衣领上,像块化脓的伤疤。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摄像头,模仿赵哥的天津话:“兄弟姐妹们!你们知道嘛是马基雅维利吗?就是小日子放的——”
话未说完,屏幕突然弹出赵哥的连麦请求。陈伟的手指悬在接受键上方,看见直播间右上角的在线人数:。这是他开播半年来的最高纪录,而赵哥的直播间,此刻显示着「」的疯狂数字。
“接住啊!”刘桂花在身后尖叫。陈伟咬牙点击接受,瞬间被拽进赵哥的虚拟演播厅。全息投影中,赵哥的虚拟形象比真人高大三倍,西装上的蟠龙纹章泛着冷光,身后是滚动的「赵哥海鲜」广告——那是用邱国章的码头改建的养殖基地。
“哟,这不是‘好话不隔夜’吗?”赵哥的虚拟手搭在陈伟肩头,触感却是冰凉的数据流,“听说你想学哥骂小日子?来来来,当着兄弟们的面露露脸!”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新人加油」「骂死鬼子」刷屏。陈伟的舌头像打了结,看着镜头里自己发抖的下巴,突然想起美院老师说过的「艺术源于生活」。此刻他终于懂了:生活是滩烂泥,而他正在把自己捏成供人取乐的屎壳郎。
“我。。。我觉得小日子就是欠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督帅为他们累死累活,他们还骂咱们。。。骂咱们是马基雅维利!”
“错!”赵哥的虚拟手指突然戳向陈伟眉心,“不是咱们,是我!他们骂的是我赵哥!因为我替穷哥们说话,动了他们的蛋糕!”他突然切换背景画面,东瀛核电站的废墟上,一群穿着防辐射服的人正在搬运标有「龙国援助」的集装箱,“看见没?这就是咱们的好心!可小日子转头就把核废水排进太平洋,还敢说咱们‘马基雅维利’!”
陈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点头。雨越下越大,陈小朵在后院筛煤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陈伟的手机突然震动,银行短信提示:「您尾号2333的账户收到「赵氏传媒」转账500庐州票,附言:骂得不错,下次带点哭腔。」
刘桂花的尖叫从身后传来:“快谢谢赵哥!”陈伟对着镜头深深鞠躬,额头磕在手机支架上,发出沉闷的响。直播间的弹幕炸开:「真性情!」「哭了哭了!」而他知道,那声闷响不是感恩,是理想主义的头骨,正在与现实的水泥地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