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初妤动作落落大方,举杯,入喉,落杯,不发出任何动静,看似温柔含蓄,可一杯接着一杯,一坛酒很快见底,两朵云霞升在脸庞,让李桃歌见到杜家嫡女的妩媚一面。
杜初妤浅笑道:“民女其实喝不了酒,但又不知该如何道谢,只好灌醉自己博侯爷一笑,是不是过于轻浮了?”
李桃歌笑道:“轻浮的女子见了不少,却没见过杜家妹妹这般端庄大气。”
这两句话听不出贬损还是褒奖,杜初妤一怔,双手搭在无数男人心心念的玉柱。
李桃歌起身说道:“天冷,女子怕寒,不宜乘船游湖,早些回家歇息,若是没别的事,先告辞了。”
“民女喝了酒,不怕寒。”
酒醉之后的杜初妤颇为大胆,笑道:“侯爷这么急于下船,是怕传出风言风语?我一个弱女子都不怕,战功彪炳的侯爷会对这些小事避讳吗?”
李桃歌耸肩道:“已经传出与两名郡主有染了,不怕再多一个杜家骄女,想要下船,实在是无趣而已。”
“那聊些有趣的。”
杜初妤伸出右臂,请李桃歌回到座位,轻声道:“当初在碎叶城时,爷爷曾经答应过侯爷,回京后致仕还乡,不再踏足庙堂。其实爷爷并未食言,已做好离京准备,并上书给圣人,回祖籍承欢与膝下。无奈京中频频剧变,圣人又怕李相一人担起三省极为辛劳,这才几次劝说,要爷爷为朝廷分忧。”
李桃歌似笑非笑道:“杜家妹妹颇有其祖神韵,可见家风。”
如果是上次是模棱两可,这次可就是赤裸裸的讥讽,杜斯通虽然有布衣宰相美誉,可在民间声誉并不佳,监察百官,结果年年只欺负贪墨小吏,凡是四品以上官员,一概不动。柴子义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是在表面作文章,杜斯通暗地里欺上瞒下,谁不骂一句伪君子?
杜初妤仍旧不恼不怒,勾起嘴角灿烂一笑,“爷爷曾经亲口说过,两条腿走路,日行千里,一条腿赶路,寸步难行。爷爷留在朝廷,对李家而言其实是好事儿,起码那些大风大浪,若是从天而降,一半泼在凤阁,另一半有龙台接着。”
李桃歌礼貌笑道:“杜家妹妹好见识,可惜本侯不爱听。庙堂里的云波诡谲,暂且轮不到咱们操心,我还是对京城里的八卦感兴趣,尤其是豪门宦室里的大小姐传闻,一听就来劲,譬如你们皇城三绝,私交如何,可曾有心仪之人?”
论威名,李桃歌依然是京城纨绔之首,谁都没想到堂堂青州侯,会对八卦艳闻感兴趣。
杜初妤缓了缓神,摇头道:“我与云舒郡主,若卿只见过几次面,谈不上亲近,只能说互相倾慕,至于心仪之人,尚无。”
李桃歌凑近后挤眼道:“我来替杜家妹妹点一点鸳鸯谱如何?”
杜初妤诧异道:“侯爷要当媒人?先谢过美意,民女暂且不想出嫁,先留在爷爷和双亲身边尽孝。”
“先别急,听完再回绝也不迟。”
李桃歌狡黠一笑,掰着手指头说道:“你看,杜相如今贵为尚书左仆射,又是太子恩师,为何不亲上加亲,再定一门婚事?你与太子年纪相仿,从小竹马青梅,熟知对方的脾气秉性,以后相处起来如鱼得水。左相孙女嫁给太子,以后贵为皇后,啧啧,听起来就是天作之合。”
已经得知轩辕望月嫁入太子府,再把杜初妤送进去,无论谁当妻谁当妾,按照轩辕望月的跋扈性子,不得把杜初妤往死里欺负?
一边是百万异族的公主,一边是杜相嫡长孙女,得罪谁都不好受。
太子夹在中间享受美人恩,不知有多快活。
这一招叫做杀人不用刀,又奸又贱。
听到李桃歌牵出的红绳,杜初妤从容一笑,“杜家沐浴皇恩,已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民女哪敢奢求嫁入皇家。芸芸众生,各有樊笼,有夫妇和顺,奈何体弱多恙,康健如松者,每忧子嗣庸常,有少年得志,半百既赴黄泉,有半生蹉跎,老来终成大器,文墨纵横,困于名僵利索,庙堂高居,累于权谋倾轧,日月尚有盈亏之憾,山河犹存崩裂之悲,何况血肉之躯。洪荒宇宙,民女只不过是芥子微尘,守缺抱扑者,自得一片澄明,存三分知足,自有清风叩心门。”
哦?
这番话倒是令李桃歌刮目相看,没想到对方心境如此超绝,像是得道仙人醍醐灌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