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娘掌着竹篙,往岸边划去,声音晃进渔火里:“官府押运赈灾粮,客船渔船都要往岸上走。”
柳青竹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船坊,甲板上时有整装待发的士兵走动。她问道:“为何?”
船娘回道:“荆湖又闹灾荒,江浙富庶,只能取长补短。”
“荆湖又闹灾荒了吗?”柳青竹低声自语,坐回船舱中,随手往暗处一伸,摸着个木盒子。
婉玉被她的动作吵醒了,黑漆漆的眼珠往旁一转,嗓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柳青竹屈膝而坐,抱着母亲留给她的旧物,神情木讷。婉玉瞄了一眼,道:“姑娘不是说要到苏州找偃师吗?”
柳青竹捧着木盒,指尖发白,道:“宫家遇难前夕,母亲唤我至她放中,教了我一道机关术。”她一顿,声音更低:“我只是不敢,怕打开后,这十多年的苦心谋划沦为空谈。”
婉玉沉吟片刻,道:“那就不打开了,你有我、有琼瑶,做什么我们都会同你一起。”
柳青竹微微摇头,眼底涌出无奈,“我不能再骗自己了。”
说完,她卡住盒身,摁住四角,拧着中层木板一悬,“咔哒”一声,盒身从中敞开。婉玉为她掌上灯,柳青竹缓缓呼出一口气,才敢取出盒子之物。
“这是?”婉玉眉头一拧。
盒中只有一块血红色的绸子,边角以金丝绣着类同祥云的花纹,除此之外,再无特殊。柳青竹将绸子翻来覆去地观摩,也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母亲留给我一块绸子,是想告诉我什么呢?”柳青竹垂眸道。
婉玉见她身陷囹圄,道:“太累就不要想了。”
闻言,柳青竹落寞一笑,往后躺下,盯着船顶喃喃道:“是啊,那场雨夜,怎么只困住我一人呢?”
几日后,两人抵达苏州。
柳青竹垂头,手中的金蝉子已然被她摩挲得锃亮,翅翼在日光下晃得刺眼。
州衙在道前街上,两人从闾门进来便下了船。石板路湿漉漉的,踩上去有点凉。
苏州和扬州同饮一江水,扬州城多码头,水也苏州宽,脚夫的号子和吆喝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相比之下,苏州城倒更为温润,连茶馆里的吴侬细语也比别处细软。
柳青竹望着水边,乌篷船幽幽地穿过,几名姑娘在岸边嬉笑着洗衣裳。柳青竹莞尔道:“苏州城的风光水灵,姑娘也水灵。”
不知是不是那几名小娘子听见了,时不时羞赧地瞧过来。
柳青竹笑着别过目光,道:“走吧,瞧一瞧苏州城的风光。”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约是到了苏州城最中心的地段。
忽然,一间双层阁楼出现在两人眼前。这是一间裁缝铺,楼身是朱漆描金,檐角拴着纱罗,风动即飘向四处,门楣悬着块黑檀匾额,“云裁居”三个苍劲有力的字钻入两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