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却难掩关切与忧虑。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
芬努巴尔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目光如钉,穿透夜色,凝视着远方天际那一道尚未褪色的星辰轨迹。那道光既像是古老的预兆,又像是某种已然结束的未来在天际上回望。他缓缓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团淡蓝的烟雾,声音低沉如风拂过断碑。
“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那是你亲手建起的一切,却终将由你亲手拆毁。”
这句话如一颗冰冷的石子投进夜色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伊瓦尔恩微微一怔,他从未听芬努巴尔这样说过话。那种语气,像卸下王冠的凡人,不再是统御万民的君主,而只是一个疲倦而孤独的父亲,独坐星空下,聆听时间的沙漏缓缓倾倒。
“我从小接受训练,被教导要成为一座桥,一座稳固的桥,承载过去与未来。”芬努巴尔继续说,声音渐渐低沉,“但没人告诉我……这座桥终有一天,也会崩塌,也会碎裂在自己建起的基础上。”
他转过头来看着伊瓦尔恩,那双眼中有疲惫、困惑,甚至微不可察的痛,却仍然锐利得能穿透心灵。
“你知道吗,在奥苏安,最早察觉精灵衰退的,并不是敌人。”他的语气缓慢,却每一字都像被锤子锤出火星,“是我们自己,是我们,在祭典与庆典中,在歌舞与盛宴里,在辉煌的城邦之间,悄然嗅到了腐朽的气味。”
伊瓦尔恩默默点头,他当然知道。他也曾在那些宏伟宫殿的台阶上,听见石材缝隙中传来隐隐的颤声;在华服轻摆之间,捕捉到一缕宛若死气的沉寂。
“那你为何还继续?”他低声问道。
芬努巴尔露出一抹苦笑,嘴角的弧度像一把沉入水底的弓,紧绷又无力。
“因为责任。”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夜色的冷风,然后缓缓道。
“有时我在想,也许王的意义,从来不是引领胜利。而是在一切都开始崩塌时,仍然站在那里,仍然不逃不躲,用尽最后的意志去承担那份无力。”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极为平静,仿佛这不是一种痛苦的觉悟,而是一项早已签署的契约。
伊瓦尔恩沉默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敬仰的芬努巴尔,其实并非无所不能,也并非毫无畏惧。芬努巴尔和他一样,也会迷失,也会恐惧,也会在深夜里一遍遍重复某个无法诉说的梦魇。
只是他必须隐藏。
他不能有裂痕,不能有软弱,因为众人依赖着那副被神话化的背影前行。
伊瓦尔恩望着芬努巴尔,忽而低声。
“如果代价是诅咒……我也会为之而战。”
那语气如石,重重落地,不再是追随者的宣誓,而是同道者的承诺。
风变得更冷,吹动泻湖掀起一层层银色波光。远处,鸟儿低鸣,在空中划出一道忧伤的弧线,如同某种将被遗忘的诗句,在黑夜中轻轻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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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站着,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目光越过万物,望向星空。那里不再只是命运的投影,而是一道道穿越时空的审判之光。
“也许我们都不会在未来被铭记……也许我们的名字终将消失于编年史的缝隙之中。但如果此刻我们还在抵抗,还能站立,还能守护哪怕一寸信念……那就已经足够了。”
芬努巴尔的声音极轻,却胜过雷鸣,像一枚烙印,深深刻在夜的深处,也刻在他们自己的灵魂之中。
伊瓦尔恩默默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不需要多言,这一刻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深的承诺与理解。
当芬努巴尔推开那扇古老的沉木门时,屋内的灯火映照出每一个人凝重的神情。这是议事厅,亦是决断的殿堂,空气中有火焰未燃尽的气息,沉重、紧绷,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压迫。
伊塔里斯、奥蕾莉安、阿瑟莉丝、凯莉丝、埃拉尔德西,此外,还有数位来自各家族的高阶军官与子弟,他们是值得信赖之人,是芬努巴尔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