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怒焰即将吞噬理智的边缘,他的目光,触及了使者身后甲士已然半出鞘的冰冷剑锋。
那一点寒光,如同一盆来自邯郸深宫的冰水,兜头浇下。
赵国……已经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值得为之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赵国了。
此时廉颇眼中的火焰,骤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死寂与灰败,那是一种心死如灯灭的苍凉。
所有的愤怒、辩解、不甘,都在这一瞬间凝固、粉碎、化为齑粉。
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他异常艰难地站起身,身躯仿佛瞬间佝偻了几分。
他缓缓转身,走向帅案旁。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取下了悬挂在帐壁上那枚象征着赵国最高军权的青铜虎符,接着,他又拿起案头那方陪伴了他半生、棱角已被磨得圆润的上将军印信。
廉颇一步一步,双手托着这代表一切过往功勋与当下耻辱的沉重之物,走向乐乘。
在乐乘面前,廉颇停下。
他没有看乐乘,目光空洞地穿透了他的身影,投向帐外那片被风雪搅动的、白茫茫的虚空。
然后,他双手向前一递。
动作干脆,别无他言。
乐乘被这巨大的转折弄得有些失措,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双手接住。
虎符和印信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廉颇手掌的余温。
交接完成,帅帐内陷入一片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廉颇猛地转身,他不再看使者,不再看乐乘,甚至不再看一眼这个他守护了不知多少日夜的帅帐。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帐口,那背影显得无比孤独,无比苍凉。
他没有带走案头的竹简,没有带走地图,甚至没有带走那半碗凉粥。
唯一带走的,是他腰间那柄跟随他征战一生、饮过无数敌寇鲜血的佩剑,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与荣耀。
沉重的帅帐帘子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帐内,使者毫无波澜地收好帛书,嘴角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乐乘捧着那沉甸甸的权柄,望着剧烈晃动的帐帘,眼神复杂至极,掺杂着得偿所愿的悸动、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老帅背影深刻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