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双手接过木牍和竹签,指腹摩挲着那冰冷坚硬的木质和清晰的刻痕,感受着这份“秦法”赋予的短暂身份所蕴含的约束与许可,随后仔细将它们收入怀中行囊最稳妥的夹层。
走出户籍所,萧何顿觉腹中饥饿。
循着食香和喧嚣的人声,他走进了一家临街开设、门脸干净的食肆。
店内陈设简单,几张案几条凳,却异常整洁,墙上悬挂着价目牌,清晰地写着“热汤饼,每碗三枚半两钱”,明码标价,一目了然。
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见客进来,态度平和地问道:“客官,用些甚么?”
“一碗热汤饼。”萧何依数取出三枚半两钱放在案上。
自入秦之后,他便将包裹内所有的楚国蚁鼻钱从行商处换取了等量的秦半两。
“好嘞,客官稍坐。”店家收了钱,不多言语,转身便向后面灶间吩咐一声。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汤浓面韧的汤饼便端了上来。
店家放下碗,又递过一双擦拭干净的竹箸。
钱货两讫,干脆利落。
萧何慢慢搅动着碗中的热汤饼,目光却被店门外一侧专设的官府告示墙牢牢吸引。
那面墙被充分利用,除了一张绘着可疑人物画像的通缉文书外,赫然张贴着两份内容详尽的官府布告:
《秦王政元年秋七月新商税律令简章》:条陈清晰,从行商坐贾到货物种类、税率、征收地点、缴纳期限,最后是违反各项规定的罚则,同样条陈分明,几等货物罚几何钱或徭役几何日,皆一一列明。
《度量衡标准图示》: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展示了官府统一颁发的标准尺、斗、秤的图样及规制细节,旁边用小字标注着“凡市易必用官定度量衡”、“私造、擅改度量衡器者,罚二甲,黥为城旦”、“使诈伪短少者,计赃论罚,倍偿之”等严厉条款。
萧何的目光在《度量衡标准图示》上停留良久,那线条之精准、规制之统一,令他再次感叹秦法对于“标准”近乎苛刻的执着。
他正暗自思忖这“标准”背后的统治逻辑,邻桌几位显然是常跑秦地的行商打扮的人低声议论的话语,清晰地飘入他耳中:
“……少府新颁的这商税律令,瞧见没?改动不小啊。”
“条目是掰开揉碎,更细更密了,别的还好,盐铁之税可是又提了半分利…”一个操着魏地口音的胖商人呷了口粗茶,皱眉抱怨。
“是严苛了些,不过……”
他旁边一个眼珠灵活的齐地商人压低了声音,指着告示,继续说道:“你细看那罚则,写得明明白白,几等货物短报瞒报罚几何,逾期不缴罚几何,条陈清晰,各处的市吏、关吏,如今都得按这章程来收,少了那些胥吏拍脑门勒索的空子。”
他凑近了些,声音更低:
“我有个在秦少府库房帮闲的表兄,听他说,这次还特意调了新造的标准衡器下来,就在市亭里摆着,旁边还站着个小吏,随时给商贩校准。
如今看似严苛,但少了猫腻,长远看,说不定反是好事……”
闻听此言,先前抱怨的胖商人眼睛一亮:“哦?若真能如此,少了那些盘外敲诈,长远算算账,这多出的半分利,未必就真亏了。”
“正是此理!”
齐地商人一拍大腿,继续说道:“律令严苛不怕,怕的是无法可依,或有法不依,判罚全凭全凭胥吏一张嘴。秦国律令虽严,但若真能杜绝上下其手,按章办事,反觉安心。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