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并未点灯,而是极其熟练地走到墙边,手指在几块看似普通的墙砖上快速按动。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机括声,一块墙砖向内陷落,露出一个仅容一臂伸入的深邃暗格。
他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囊,里面是特制的药水、显影帛布和一个微型火折。
他坐到书案前,这才点燃一支纤细的蜡烛。
烛光如豆,仅照亮案头方寸之地。
他小心地捏碎竹管末端的蜡封,倒出里面一张近乎透明的素绢。
绢上空无一字。他用特制药水在帛布上轻轻涂抹一层,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素绢覆盖其上,用药棉蘸取另一瓶药水,均匀而快速地拂过素绢表面。
寂静的书房内,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声和药棉摩擦素绢的细微“沙沙”声。
须臾,一行行细如蚊足、排列紧密的秦国小篆在素绢上缓缓显现出来。
内容远比密语详尽百倍:拉拢对象的名单、具体官职、收受何物或掌握何把柄、当前态度评估、对赵王病情的具体观察、对平原君旧党核心人物动向的刺探,以及阿福对“东风行动”最佳时机的判断和建议。
初一快速而精准地扫过每一行字,将核心信息烙印在脑海深处。
确认无误后,他毫不犹豫地将素绢置于摇曳的烛火之上。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薄绢,瞬间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初一将灰烬拢在手心,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巧青铜香炉旁,揭开炉盖,将灰烬细细洒入其中尚有余温的香灰里,然后用小铜杵反复碾压,直至完全混为一体,不留丝毫痕迹。
接着,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卷普通商贾记账用的、略显粗糙的空白竹简。
他提笔蘸墨,运笔如飞。
字迹却带着商贾特有的粗犷潦草风格,内容赫然是:
“邯郸大管事呈东家账目明细:
近日‘老东家’沉疴日笃,‘二东家’动作愈急,连日奔波,似欲广结‘供货商’,‘市面’暗流汹涌,恐生剧变。
‘梧桐苑’诸事顺遂,已备妥当,静候‘东风’。
‘秋雨’将至,‘货栈’存粮或显吃紧,盼‘东家’速拨‘柴薪’以防不测。
数目需足,‘灶膛’需早备干柴引火。
另,‘醇乐’十坛,已嘱得力伙计快马加鞭送去河西郡分号,不日可达。
管事:初一顿首。
日期:甲寅虎年巧月初八戌时末刻。”
写罢,初一吹干墨迹,将这卷看似再普通不过、夹杂着大量行话的商业流水账目仔细卷好,装入一个毫不起眼、边角磨损、甚至沾着几点油污的皮质账本封套内。
他推开书房唯一一扇朝向最偏僻后巷的高窗,发出一声模仿夜枭求偶般的、三短一长的低沉鸣叫。
仅仅数个呼吸后,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入院内,精准地在窗下。
正是初一手下最得力、身份最隐蔽、常年混迹于市井之中毫不起眼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