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峻一开口,带着江浙口音转化成的、略显生硬的普通话标准音,还有那个多年没人再叫的名字,让乔杜里猛地抬起头,看到陈峻的那一秒,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强光刺痛。
身子猛地向后一仰,撞在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在瘦削的颈子上剧烈地上下滚动。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惊骇、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层次恐惧的反应。
他没想到,会在伦敦的审讯室里,直接面对来自老家的人。
隔壁,见状的邓斯特伍德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李晋乔。李晋乔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背着的双手,变成了环抱。
“你看起来认识我们,”陈峻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悲悯的平静,“这说明你心里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乔杜里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做账的,王铮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做账?”陈峻轻轻翻开文件夹的一页,推过去一张照片的复印件。
那是乔杜里在国内的户籍登记信息的截图,“乔建国,这是你的本名。一九六八年生,婺州火腿厂下岗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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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七月,通过赵宜春的关系,以务工名义出境,抵达伦敦。。。。。随后在王铮的以太解决方案公司担任财务主管,实际负责对接赵宜春国内网络转移过来的资金。。。。。。进行账目处理、伪造贸易合同、协调离岸公司支付。。。。。”
陈峻每说一句,乔杜里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信息,苏格兰场或许掌握部分,但如此具体的时间、地点、前因后果,尤其是直接点明他与赵宜春的关联路径,显然超出了伦敦警方此前向他透露的范围。
“你父母还在石榴巷医院的老宿舍住吧?三栋二单元四零一?”陈峻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像一把钝刀子,缓缓割开乔杜里最脆弱的心理防线。
“老人家身体好像不太好,你母亲有高血压,父亲腿脚不便。你每个月往家里汇钱,用的是西联,每次金额不大,三五百英镑,怕引起注意,对吧?”
乔杜里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他心底最不敢触及的角落。
在伦敦这些年的提心吊胆,对未来的恐惧,对过去的悔恨,此刻全部化为对远方年迈父母安危的揪心。
陈峻对翻译示意了一下,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便携式DVD播放器,在这年头,还算是个略显时髦的设备。放在桌上,接上电源,屏幕亮起。
“这是上周,我们同事去探望你父母时拍的。”陈峻按下播放键。
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了略显晃动的画面:一个典型的八十年代老小区单元楼门口,两位衣着朴素的老人相互搀扶着,正送两位穿着便服的民警模样的人离开。
老太太不停地说着什么,老爷子则摆着手。
镜头拉近,能清晰看到老爷子脸上交织的担忧与某种深切的期盼,老太太眼眶泛红,明显刚哭过。
画面最后定格在两位老人站在昏暗的楼道口,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无助。
“你母亲一直问我们,你在外面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是不是很危险。。。。她说,钱不重要,只要你赶紧回家,平平安安的就好。托我们给你带句话,家里都好,让你。。。。。别做傻事。”陈峻关掉了播放器,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乔杜里一下一下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我。。。。”
乔杜里终于崩溃了。他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呜咽,双手猛地抱住头,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指缝中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