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站在侧幕的阴影里,正低头最后一遍默念着开场白。
今天换上了一件合体的亚麻衬衫,整个人显得挺拔而精神,圆寸脑袋泛着青晖。
森内特拄着拐杖,一咯噔一咯噔咯滴挪到他身边。上下扫视着,像是在检查一件即将出厂的精密仪器。
“啧,头发不能再长点?跟刚从别尔马尔什里面出来的一样。”老头一开口就是熟悉的挑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点?还得洗头,”李乐龇牙,“再说,这样显得专注,精力旺盛,符合年轻学者的人设。”
“人设?屁的人设!等会儿上去,别光惦记着你那人设。”森内特用手杖虚点着讲台方向,语气全是严肃,“记住,台下坐着的,不全是杜兰德、菲茨杰拉德那种对你抱有善意的。”
“更多是来看热闹,或者等着挑刺的。你的每一个论断,都必须有坚实的逻辑或数据支撑,至少,要能自圆其说。”
“知道,教授。干货都备足了。”
“回答问题时,语速放慢点,显得成竹在胸。遇到实在棘手的,就诚实说这个问题非常深刻,我目前的思考还不成熟,这将是我下一步重点研究的方向。别硬撑,硬撑容易露怯,露怯就不好玩了。”森内特传授着经验。
“明白,战略性示弱,也是自信的一种表现。”
“另外,控制好时间,重点讲清楚控制镜像的生成机制和食肉鱼效应的三种触发情境。几个老东西他们最关心的是这个。至于思辨的部分,”森内特咂咂嘴,“点到为止,留给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自己去品。”
“抛出钩子,但不负责解答全部?”
“嗯,”森内特瞥了一眼台下渐渐坐满的人,“用你的脑子,别用脾气。学术赢在道理,不在声高。”
“哦。“李乐没嫌弃老头唠叨,倒是心里有些暖暖的。
“对了,你PPT里引用我和克里克特早期那篇关于制度惰性的文章时,别提是我们合着的,就说是深受Sennet&Clickett(1991)观点的启发,克里克特那人小心眼,嫌我上次开会没带她名字。。。。。。”
李乐嘿嘿着,“您二位这陈年旧账,行,我知道了,保证不提合着二字,只表达对前辈思想的景仰之情,犹如黄河之水,longlongago。。。。”
森内特满意地点点头,最后打量了李乐一遍,脸上的严肃线条忽然柔和了些许,眼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光芒,伸出手,轻轻掸了掸李乐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拍了拍,“小子,别紧张。去吧,别给我丢人。也,别给自个儿丢人。”
“这可是你学术路上,第一个像模像样的高光时刻,去,昂起头,提起胸,迎接它。”
就在这时,主持人,那位约翰逊副主任走到了讲台前,对着麦克风,“各位同仁,接下来,是本届年会临时增设的一场主题汇报,由来自燕京大学和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李乐博士,为我们阐述他关于数字时代权力流动性与社会控制的新思考。请大家欢迎。”
随即,一阵不算热烈但足够专注的掌声,在空旷高耸的教堂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恢弘和庄重。
李乐最后看了一眼森内特,老头对他微微颔首。他深吸一口气,迈步,从阴影走向了那片被光芒笼罩的讲台。
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整个报告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好奇、审视、期待、质疑。。。。。如同无数道强弱不一的光束。
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标题简洁而有力,《交织的镜像:网络社会的权力拓扑与认知陷阱》。
身侧,恰好有一缕光落下,仿佛一道天然的追光。
李乐没有急于开口,而是微微停顿了几秒,让气息与台下观众的期待同步。
这一刻,会议厅里异常安静,仿佛一场学术弥撒即将开始。
“尊敬的各位前辈、同仁,”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稳定地传遍大厅,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力量,“感谢学会给予这个机会,也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莅临。让我能在此,向大家汇报我关于网络社会权力运行机制的一些。。。。。。尚未成熟的思考。”
没有急于进入复杂的理论阐述,而是从容不迫地拿起遥控笔,点开了第一张PPT,那是一张略显模糊、充满时代感的电脑屏幕截图,上面是早期某个火爆论坛的界面。
“在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两位未曾到场,但为本研究做出不可或缺贡献的伙伴。”李乐侧身,指向屏幕,上面并排出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张曼曼在电脑前堆满资料咧嘴大笑的样子,另一张是梁灿在书架前抱臂沉思的装逼侧影。
“我在燕京大学的同学,张曼曼博士,本研究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原始数据搜集、清洗和基础统计分析工作,由他免费独立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