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一时语塞。
藤岛毫不留情地继续道,“是我们指点邹杰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整合、深化、实证化,指望他能抢在李乐系统成文之前,率先构建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理论体系。”
“哪怕深度不及,至少,要抢在李乐那篇系统性的专着出来之前,先把旗子插上山头!哪怕只是形似,只要占住先机,凭借我们在东亚和欧美学界的一些影响力,加上一些推动,未必不能帮他争得一席之地,把这个新兴分支学科的奠基、开创之一的名头坐实了!”
藤岛的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和鄙夷,“可结果呢?你也看到了。邹杰他。。。。根本没能消化吸收,更别提超越了。”
“他的所谓整合,生硬拼凑,他的实证,流于表面。在李乐那个逻辑严密、充满创见、甚至带着哲学深度的框架面前,他的报告就像。。。。。就像一件用边角料勉强缝合起来的旧衣服,站在一件剪裁精良、面料考究的新装旁边,破绽百出,相形见绌!”
看着武田变幻不定的脸色,藤岛总结道,“武田君,清醒一点吧!先手,我们已经没有了。”
“在李乐今天那场报告之后,在那么多关键人物面前,邹杰的研究,在明眼人眼里,已经彻底被定位成了模仿、借鉴,甚至是。。。。。跟在李乐屁股后面拾人牙慧的东西!毫无原创性可言!”
“这个时候不切割,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有人开始深究他那些创新观点的来源?等到李乐那边,或者燕大、LSE那边察觉到什么?等到这把火真的烧到我们身上来吗?”
武田直树僵在原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藤岛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武田心上。他何尝不知道?从李乐开始报告的那一刻起,他心中那份侥幸和期待就在一点点崩塌。
邹杰的表现,与其说是竞争,不如说是彻底暴露了己方的虚弱和……不堪。
学术圈子里,借鉴、启发乃至某种程度的“模仿”都时有发生,但一旦被坐实了系统性、非正当的“借鉴”,尤其是在争夺学科话语权这种关键节点上,那将是致命的丑闻。
不仅邹杰会万劫不复,他们这两个在背后提供“弹药”的导师,也难逃干系,学术声誉必将受到重创。
武田直树当然知道藤岛说的是事实。学术圈这个名利场,捧高踩低、划清界限是常态。当一颗棋子失去了价值,甚至可能变成负资产时,弃子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邹杰。。。。”武田的声音带着挣扎,一种复杂的、属于导师的责任感和一丝未泯的愧疚感啃噬着他,“我们这样,是不是太。。。。”
藤岛冷笑,语气斩钉截铁,“学术圈里,成败论英雄。失败了,就要认。保住我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丢卒保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武田,想想你的京大职位,想想你在学会里的位置,还有我们未来的合作项目。。。。为了一个已经证明是废物的邹杰,值得吗?”
说话间,又拍了拍武田的肩膀,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理性,“这次,是我们棋差一着,低估了李乐,也高估了邹杰。没能抢到分支学科整合奠基开创这个名头,固然可惜。但不能连我们自己的名声和根基也一并毁进去。让邹杰自己去承受这一切吧。这是他能力不济,也是他。。。。。运气不好。”
“但是,好在,以防万一,没有直接用京大的名义。”
“可是。。。。。。”武田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武田,你想想,李乐背后是谁?是森内特那个老狐狸!是LSE和燕京大学的双重资源!我们今天已经见识了他的厉害,那小子不仅天赋惊人,而且手段。。。。。你看他最后那个解围?”
听到这儿,武田望着花园外熙熙攘攘的会议中心,那里依旧充斥着学术的喧嚣与野心。
而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一场关于抛弃与自保的交易,已然无声的进行。
良久,武田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冷漠。
“。。。。。我,知道了。”
藤岛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知道武田已经被说服了。
“走吧,晚上的招待酒会,我们还得出席。记住,从现在起,关于网络社会学这个课题,以及邹杰,我们。。。。。不知情,不评论,一切都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花园角落,重新汇入外面的人流,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只有花园里依旧摇曳的花叶草木和寂静的阳光,见证了一场精心构建的学术野心,如何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并被无情地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