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几个醒目的红色方框,清晰地圈出了那几台激光切割机的设备编码、名称,以及被强行改为五年、净值已近残值的状态。
“然鹅,”这时,金勋带着粤普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平静地划开表象,“在这份申请调整折旧年限的请示所附的清单里,从头到尾,并没有出现这几台激光切割机的编码或名称。”
空气仿佛凝固了。
隋元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周弋博下意识地低头,手指在膝盖上不安地搓动。
“咔哒”一声,第三份文档弹了出来,显示着元润机械的工商注册信息查询页。
上面“成立日期:2003年7月15日”几个字被特意加粗放大。
紧接着,第三张截图出现,盛和银行流水显示,2003年3月20日,一笔800万元,备注为设备处置保证金,付款对象,元润机械。
三份文档,无声的并排陈列在巨大的幕布上,构成了一个刺眼的、无法忽视的时间悖论。
隋元签批的、未包含激光切割机的折旧调整请示(2002年10月),实际账务中被加速折旧至残值的激光切割机记录(2003年3月),成立时间晚于收款时间的元润机械信息,以及那笔800万保证金(2003年3月收款,7月成立)。
华欣楠适时地开口了,她微微蹙着眉,目光从幕布转向隋元,语气是纯粹的困惑和公事公办。
“隋总,这份折旧调整请示里明确列出的设备,并没有包含这几台激光切割机。但账务上却对它们进行了年限变更。”
“另外,元润机械成立之前,就收取了盛和高达800万的保证金。这似乎与我们刚刚要求提交的关联关系声明存在。。。。。一定的矛盾?”
“这可能会影响长乐对盛和内部控制有效性的评估,进而触发对共管账户资金释放的额外审查程序。”
隋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但旋即恢复如常。扶了扶眼镜,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华经理,金经理,还有傅律师,这些确实是历史遗留的管理瑕疵。”
“哦,怎么说?”
“设备折旧年限的调整,当时是基于技术部门的评估,可能文件流转归档上出现了疏漏,没有及时更新那份请示附件。至于元润那笔保证金,”隋元停了停,目光扫过易小芹,“那是基于冯总生前谈妥的一个意向,为了锁定设备优先处置权,当时对方实际控制人提供了个人担保,后来才正式注册公司走账。”
“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与本次长乐收购的核心资产,权属清晰、价值明确,并没有硬性关联。我理解长乐严谨的风控要求,我们后续会全力补充说明材料,消除这些疑虑。”
周弋博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股心里建设后的笃定,“是的,这些都属于内部管理流程上的小问题,原始凭证和商业背景都是真实存在的,绝不影响本次交易标的的价值和长乐的权益。”
“我们会尽快整理好补充说明和佐证材料,确保符合协议要求。”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空调的嗡嗡声。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易小芹身上。
易小芹端坐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会议桌上。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装,衬得肤白如玉,精致的眉眼低垂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真实的情绪。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刚才那番刀光剑影的交锋只是寻常的讨论。
然而,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母亲张红霞的提醒,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钞票过手,数目又嘎巨大,多留个心眼总归没错的……该侬捏牢的东西,一定要捏牢!”
刚刚姚小蝶那看似无意的困惑,“呀,奇了怪哉,元润机械03年3月才成立的哇?合同日期是02年10月……”
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刺耳。眼前这份缺失关键设备的折旧请示,还有元润那赤裸裸的成立日期与收款日期……
隋元那“文件流转疏漏”、“冯总生前意向”的解释,在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苍白和……刻意。
用小学学历都能进行的速算之后,六千万和六百万之间巨大的数字鸿沟,被眼前这一连串的“瑕疵”和“矛盾”瞬间填满,勾勒出一个令她脊背发凉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