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面色复杂,转瞬又归于平静。
他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好,好,大善!原来我在此间的定位便是,坐享其成、窃取果实的得利者!你二人果真是我至亲好友!”
她此刻觉得世间再无如此可笑之事,“待你们前仆后继铺完路后,时机可能也就成熟了,届时就是我这窃据成果者大刀阔斧上场之时。不,世人不会认为我是窃据成果,因为户部案头封存的倡议书会问世,足矣证明我的清白。”
“踩着至交的血,我功成名就,前途无量!”
陈今昭两眸通红。手指发颤的指着他,又指向门外,嗓音微哑字字发笑,“沈泊简,鹿衡玉!我敬佩你二者,舍生忘死,为我铺就一条康庄大道!今生有尔等挚友,我陈今昭三生有幸!来日每逢清明佳节,我定给你俩烧高香、烧足香车宝马纸钱!”
“朝宴,你冷静些。”
沈砚试图平复她的情绪,“你本就是新政的提议者,最后大刀阔斧的实施者,本该就会是你。这些是你该得。”
“前头冒生冒死无我,后面领功领赏是我。”
陈今昭真心建议,“你俩应该扪心自问,为何会有我这种伥鬼朋友。”
“朝宴,得利者与其是旁人,吾等宁愿是你。我跟鹿衡玉势必会遭受污名,后面需要你来为吾等正名,还吾等公正。若说世间谁还能公平公允的给吾二人青史标名,那就只有你,陈今昭。”
“那敢情,你俩还得谢谢我了?”
“朝宴……”
没等他话落,陈今昭在他猝不及防下,突然抓起手边茶碗,一股脑朝对面扔去。
“我把尔等当朋友,尔等拿我当小人!”
她不解气的将桌子都掀翻了,“去死罢你俩!”
沈砚坐那呆滞的看着她,脑门上倒扣的茶碗还在往下淌着茶汤,滴答的流了他满脸。
片刻后,两人隔着倒塌的桌子对坐着。
陈今昭这会平静了许多,被兜了满头茶渍的沈砚拿帕子擦着脸,清冷着脸色不住吸气呼气,面上瞧着也勉强算平静。
“泊简兄,鹿衡玉在荆州施行的哪条政策?两策并行还是其中之一?”
沈砚感受着脑门的湿腻,觉得脑子都嗡嗡的。此刻再看着对方这会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连吸气呼气声都重了起来。
“摊丁入亩。”
话语硬邦邦的,陈今昭闻声却大舒口气。
还好只是涉及到人头税,而非将天下士绅一股脑得罪干净。如此,便多少留了点余地。
“鹿衡玉还是心性太差了,所谓事缓则圆,慢慢来就是,他这般激进作何?”
她毫不留情的批判道,又看向对方建议,“泊简兄,我觉得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世间事不是对立两面,非生即死的。我们何不想个周全之策,在挑破这脓疮之际,又能保全己身?”
沈砚默然后,道,“求周全,就会顾此失彼。于此关节上,尖刀出世反而更合适,朝廷趁此看清天下走势,及早调整应对策略。朝宴,你该明白的,从古至今,变法没有不流血的。”
“那就流阻拦者的血,流违逆者的血!”
陈今昭掷地有声。她看着他笑说,声音仍带艰涩,却清晰无比,“泊简兄听我说,此法既是出自我手,那它什么样的走势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踩着世家的底线,试着将它改良,将此间凶险降到最低。”
“鹿衡玉的首倡书已在路上。”